去年除夕夜，草民之父前去县衙送年敬，无意之中发现知县与一名男子相谈甚欢，而此人正是狼吟山强匪二当家！草民之父当下震惊异常，独自回府，将此事记于账本之中。今年开春，草民之父再次运盐过狼吟山，却被强匪拦下，勒索银两更是往日双倍，草民之父怒极之下，与强匪争吵，最后只能交银回家，是夜……草民一家被灭满门，草民当时游历在外，逃过一劫，得到消息之后，迅速赶了回来，找到父亲账本之后出逃，却被狼吟山强匪一路围劫，幸得二七营学生所救……

如今草民一家满门，共计二十七口，惨被杀害，血洗满门，滔天冤情，无处可诉，草民一身奇冤，仍遭追杀，终日忧思不得安宁！今日幸得青天大老爷得审此案，泣血以告，望还草民一个公道！”

说完之后，云哲痛哭流涕，堂上所有要官面色严肃，内心却波涛汹涌，震动不已。

官匪相勾，索民钱财，消息暴露，灭人满门。这完全就是朝廷大丑闻，要传出去，百官声誉何在？

云哲将证据呈上，正是他父亲当日记下的账本，云哲是家中长子，以后要继续家族事业的，所以事无俱细，他父亲都会跟他说一声，他还记得父亲当晚拍着账本，若有所思地给他说道，“这里头的秘密惊天动地，我云家未来指不定能凭他平步青云。”

只可惜云老低估了人的丑恶，最后云家满门被灭，只剩下了云哲一人，也幸好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云哲一回家看到家里惨状，当下就将账本找了出来，慌忙出逃。

账本里将所有边城县衙的“孝敬”，以及狼吟山与交税无异的过路钱，还有当天裘知县与对方的谈话内容全部记得一清二楚。

龚诚等人翻看着账本内容，越看越是心惊。

裘知县：“今年收交银两共有多少？”

狼吟山盗匪：“共有二十一万七千五百六十一两。”

裘知县：“这么少？去年明明都有二十五万左右！”

狼吟山盗匪：“知县大人你不是不知道吧？边城盐商又关了两家，今年要不是我们把过路费提了提，还收不到这么多呢！”

裘知县：“本府已为你们大行方便之门，所有状告你们的案子全都压了下来，现在只要让你们上缴些过路银两，你可别不知好歹，轻易就想敷衍过去！”

狼吟山盗匪：“我等万万不敢啊！”

裘知县：“清楚就好，上次要你们搜寻的西番名马，可找到了？”

狼吟山盗匪：“这可费了我们好大一番功夫，最后总算是不辱使命啊！有个外地盐商，带着匹万金良驹路过边城，准备去安顺城找买主，被我们知晓，来了个杀人夺马！只不过那马是罕见的汗血宝马，走陆路难免不引人注意。草民建议，可以走水路，以船相送，草民有个拜把子兄弟，是漕帮副帮主，这件事做起来也方便。”

裘知县：“嗯……你说的那人我倒是见过，既然如此，就让他来送吧，将这马还有十万银子送往上京码头，那里会有个李总管候着，你让你兄弟告诉他，就说这是送给他家主子的寿礼。”

当朝大官们眼神一动，莫可卿的脸色都变了。

这云哲胆大包天，竟然连亲王都敢告，在她看来，她一介草民，又怎么可能抓到永王的把柄？边城越漠就算官匪勾结，也不可让盗匪知道此事与永王有关，更拿不出什么实质的证据来。

但是这汗血宝马竟然无端被牵扯出来……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永王最近新得了匹汗血宝马，据说是下方的官员送给他的寿礼，永王喜爱得很，平时都很少用，还专门搭了个马厩，安排专人照顾。

一些官员慕名前往，都说此马极为奇异，在整个齐霄，都不可能找出第二匹。

这个汗血宝马，三公自然也是清楚的，而且永王确实有个姓李的管家，所有人都清楚。这个证据铿锵有力……一个偏僻地方的小盐商，不可能将汗血宝马生编造，更不可能知道永王家有姓李的管家！

莫可卿微微坐直，手心里更是紧攥出层层冷汗，心里只恨永王自大狂妄，当初让云哲逃掉，她就提醒过他，一定要杀人灭口，但是永王全然不在意，认为地方上的事情，不可能有人会知晓这件事与他有关，一介草民，怎么可能手上有危害他一个亲王的证据？

照永王的说法，这事情如果真闹大了，反而会引起政敌的关注，只需要顺水推舟，适时而动就好。她当时也觉得甚是在理，之后云哲被岚宛清给救了下来，一直在身边保护着，让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动手，上次她不顾一切，动用西厂一百多人去刺杀云哲，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人身上还真的有关键的证据！

“哼！”莫可卿站起来冷哼一声，接着对几位大官微微一拱手说道，“汗血宝马一事，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稍微有心就能打听得到，再写在这账本上，就成了有心之为，算不得什么证据！”

“大人！”岚宛清也站起来，“请允许下官传召一位笔墨鉴定师。”

大官们纷纷一愣……笔墨鉴定师？这是什么职称？

岚宛清面无表情，这职称是她临时编的，反正现代都可以有，古代自然也可以有。

这个笔墨鉴定师很快就被传了上来，他其实是北越行省丹青行的大东家，声名在外，很是有厨房，现在被岚宛清给请了上来，临时套上了这个称号。

这人倒也是见多识广，上堂之后轻轻一跪就谈了开来。

“各位大人见识广远，自然知道笔墨纸砚有不同的产地和材质，而墨迹也可以根据风干程度来判断落笔时间，而且不同产地的墨，风干时间也完全不一样……”

那人侃侃而谈，将在座所有人说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他说得差不多了，岚宛清一挥手，示意官差将账本递给他，这人认真端详了半天，甚至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回各位大人。”他说道，“这是上等南墨，墨质均匀，光滑无比，这账本上的所有字迹，已经落笔半年有余，而至于这一页……”他指着裘知县与盗匪对话的一页说道，“至少有八个月以上！”

八个月，正好与云哲所说的时间相附。

刑部尚书一脸沉，将账本重重放在一边，龚诚小心的拿了过去，刑部尚书望了他一眼，脸色很是难看。

“行商之人，犹为奸诈，说的话不足以取信！”莫可卿冷冷地下了断言。

“这位大人！”那商人涨红了脸，忿然说道，“小人家中行商数代，皆恪守本分，扶老慰贫，丹青行更是名誉齐霄，开行多年来，无一人说句不是，大人若不信，尽可派人查访，如有一句假言，小人愿以身家命相偿！”

莫可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重重地坐了下去。

岚宛清心里暗暗冷笑，这女人也是气得脑子秀逗了，你当众说人家是奸商，这可不是招人家金字招牌吗？不跟你当面骂起来，都是给面子了！

笔墨鉴定师很快就退了下去，有他的证词作保，至少可以证明这账本里的内容是真的。

越漠和边城的官员自然也是得传的，但是越漠的官，有不少在西番一战中死了，剩下的要么就是官职太低，啥也不知道，要么就是死都不承认。边城同知倒是活得好好的，但是他也是两眼一发愣，就知道装傻，看来都是西厂提前打过招呼来。

这些在官海中浮沉已久的老油条，耍起泼来，可是比云哲的泣血哭诉要精彩上好几个档次，只见堂上一片磕头之声，还有说不清的痛哭呈情。

“大人啊！冤枉啊！裘知县为官清廉，常常夜不解衣工作，全是为了老百姓啊！说他有违法纪，简直就是污蔑！陷害！裘大人地下有知，都不得安宁啊！”

“各位大人，安顺同知岚宛清向来猖狂，想她当初只是一介二七营学生，边城知县感她灭匪之恩，特地设宴款待，但是她却当场大闹，害得裘知县失足摔死！我等虽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岚宛清是不是公报私仇？故意为之呢？”

“各位大人，这事细思极恐啊！想那狼吟山盗匪人多势众，官兵数次剿杀无果，但是岚宛清带着二七营学生不过三十人左右，夜半相遇，武器准备皆不足，竟然就这样将对方全歼？这中间难道就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各位大人，她岚宛清……”

一口一个的大人，一句一词的针对，全都说的是岚宛清如何的残忍，如何的狡猾，如何的心思歹毒，这些人把自己在官场所练出来的舌灿莲花，全都用到了岚宛清的身上，就是想要转移焦点，混淆视线……

当真是一场好戏啊！

三公听得面色发黑……如果再这样下去，审的就不是永王一案，只怕还得另行开堂，把岚宛清给好好审上一番。

刑部尚书等人的脸色却是越来越红润，要的就是这股子乱劲！

那些官员们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嗨皮，岚宛清突然就这样站了起来。

接着她大声说道，“拉出去！”

所有人都一愣，那些个头头还没说话，她竟然就这样下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