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她等待的日光？

他微微地闭上眼。

接着他就听到岚宛清，轻描淡写一般地说道，“今晚，我要去西番大营。”

“我只希望她可以再多坚持一夜。”马上的慕寒，此刻对着星冉皱眉说道，“我更希望她不要发疯，干些我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很快我们就可以赶到越漠了。”星冉看着地图说道。

“可惜这次带的是步兵，行程耽搁。”慕寒微微一声叹息，接着看向越漠方向，“这次西番可以空袭越漠，必然有捷径密道，那条密道不消，西番就可以一直提供补给，对越漠形势不利，只是我实在来不及，从龙齐赶到越漠方向也不对，不然应该先把那条补给道给截断的。”

“一个人一次也只能一件事。”星冉看着地图冷静地说道。

“关耀宗旗下一万精兵，分给你们调派，作战计划老样子，你们自己决定……”

“主子……你最近特别罗嗦。”星冉依然埋着头看着地图。

慕寒一僵。

过了半晌他微微笑了一下，有些意外，有些自嘲地说道。

“你家主子……难得傻一次，你就不要说出来了……”

“只怕傻了还不会有结果。”星冉将地图一收，看向越漠的方向，“我们之前遇到了周边的江湖人士，他们说萧先生已经进城，现在应该在岚宛清的身边。”

“那就好。”慕寒的神情没有改变，“有凌初在，岚宛清自会安全，我就不担心了。”

“有人说，萧凌初让江湖人士作他后应，自己独闯千军救岚宛清。”星冉总结道，“去得早，表现好，有机会。”

“你的意思……”慕寒斜眼看着他，“岚宛清的心会动摇？”

星冉沉默不语。

慕寒轻抚着自己的衣袖，珍珠白的袖口已经微微有些脏了，这几日一直马不停蹄的赶路，他连衣服也没时间换，这对于一天换三次衣服有洁癖的亲王来说，简直就是奇观！他盯着那处污垢，眼神有些飘忽，好像根本就忘了自己的洁癖一般。

“做我想做，并且做到最好，结果……我不在乎……”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是我的，那注定就是我的，如果不是我的，至少我慕寒做了我想做的，此生也不会留下遗憾。”

星冉默不作声，看着主子在月色中分外清冷的侧影，双脚一蹬马腹，快速驰向队伍前面。

“前锋听令，急速前进！”

夜色已深，攻击也更猛烈了。

西番兵就像发了疯一般，矛足劲要在今晚拿下越漠，帅旗下一道人影驰来驰去，不停地发布着各种攻城命令。

而越漠城头上，岚宛清竟然也像发了疯一样。

“上城！上城！”她突然拔剑而起，一步跳上了城头，“把所有百姓全都给我撵上来，堵墙！将他们挡住，全都挡住！”

声音尖锐，在各种厮杀和爆炸声里，城头上的士兵初一听见，几乎都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头一抬，全都愣住了。

“没听到吗？上城！全上城！”

“你疯了！”千落尘秋思虹等人齐声喊道。

这下就连那个一直韬光养晦的宁千总也按捺不住了，急得声音都走了调，“不可以！百姓一上城，那就只能当炮灰肉盾，必死无疑！”

“城破了，那也一样是个死！”岚宛清大喊道，“去把人给我全拉上来！拉上来！挡得了一时是一时！我不能输，绝对不可以输！”

所有人愣愣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她是真的疯了吗？

慢慢也有人相信了，岚宛清的子是那样孤傲，又抗着一城的压力，数万人的命全都压在她一个女子身上，这叫她如何能受得起？

在这样长期的精神压力之下，绝望当头，她疯了也是正常的。

领悟到这一点之后，所有人心里的绝望全都一涌而出……岚宛清竟然疯了！越漠的主心骨和精神领袖都疯了！越漠，这次是真的完了！

早在三天之前，越漠城就该完了，只不过因为有一个坚毅异于常人的岚宛清在，所有人才一直咬牙苦苦撑着，总觉得还是有希望的，那样强的一个女子，她创造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迹，也一定可以带着越漠人走向希望！

但是现在……她竟然下了这样可怕的命令，这不可能是在她清醒之下做的决定，她是真的疯了……真的疯了……

“赶快去啊！拉人上来！”岚宛清一脚踢向身边发愣的士兵，“快去！否则军法处置！”

“岚岚！”花清间一把将她抱住，岚宛清啪地就是一个肘拳，将她打得身子往后一仰。

“滚！”

“岚宛清！你疯了吗？那是小花啊！”秋思虹赶紧冲上来拉住岚宛清，季扬已经大步冲过来，怒火闪烁，伸手就要推岚宛清，洛雅赶紧冲上来拦住，云哲又怯怯地在身后拉着洛雅。

几人纠成一团，千落尘傻张着嘴已经彻底呆掉了，就连萧凌初也愣在原地。

城下西番军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一开始还以为有诈，渐渐也发现情势有变，全都停止了攻击往上一看。

岚宛清却已经将众人甩开，冷笑着说道，“你们不听！自会有人听我的！”她一把冲到墙边，对着城下大声喊道，“珑昭！”

脸上黑一片黄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城下的珑昭立即大声应声，“在！”

“带上你的人，去把城监狱开了，给我撵批人上城来！”岚宛清说道，“全都给我将西番人堵住！拿命堵！就让他们杀个够，杀到杀不动了，我就把这些西番鬼子全杀了！快！”

所有人都清楚听到了这荒唐无比的对话，一时间面面相觑，心里凉意横生，岚宛清全然不在意，冷笑着说道，“不听我的，我马上就开城门！”

“谁要听你的！”季扬将花清间拉走，暴跳如雷，“你已经疯了！谁会听一个疯子的！”

“你才疯！你全家都疯了！”岚宛清怒极反笑，露出一口森冷的白牙，“来人啊！傍我把这个疯子全家都推到城头挡箭！”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听令，所有人都用寒意无比的目光看着她，心里已经冷得如同冰块一般。

她似乎已经疯得全然忘记了，季扬根本就不是越漠人，在越漠也没有他的家人。

上面的争执，隐约被底下的人听到了，西番那边一静，接着大声喊道，“投降！开城！投降！开城！”

“去你娘的投降！投你个大头鬼！”气得怒火往上冲的千落尘扑在城头上回骂。

西番兵也不理，困战了这么久，他们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七天七夜的拼，意料之外的强抵抗，越漠所表现出来的坚强令人咋舌，也让他们烦躁不安，精疲力竭，同样处于崩溃边缘。

“投降！投降！”

珑昭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真的带了批脏污无比的囚犯，押着些老弱妇孺就往城上来，下面瞬间响起一片又一片的哭声。

城头上所有人脸色又是一白，千落尘看着脸色决然的岚宛清，又看了看那些哭喊无助手无寸铁的百姓，脸色白了又白，一双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萧凌初一直皱着眉，但是却站得离岚宛清更近了些。

更远处，正打算从城墙西侧攀援而下，准备直路冲出包围的夜辰，突然感到压力一轻，他疑惑地远远一望，天纪齐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小短腿踹了踹他的肚子，示意他停下来。

“你不适合再指挥了。”

眼看着百姓就要被驱赶上城，人间惨事即将发生，城头上季扬突然走了过来，皱眉看着刚刚还有勇气作战，现在全都丢下武器惊惶张望的士兵，伸手去拉岚宛清，“你现在得离开这里！”

岚宛清一把将他甩开，铿地一声将长剑一拔而出，剑冷无比，直指他的眉心。

花清间脸色发白，紧张地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两人之间。

“不要这样！”她大叫着，黑发凌乱，“有话好好说，别伤了自己人啊！”

“不听令者皆为敌！”岚宛清声音冷冷的，“叫他滚开！”

“你还想在这里杀了我？”

季扬本就是上流子弟，向来高傲无比，直到被岚宛清征服之后，又因为花清间才留在了这里，现在满腔怒火，更不会向千落尘一干人对岚宛清容忍，“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他一把将花清间推开，冷笑着伸手去拨岚宛清的剑，“杀啊！”

岚宛清果真一剑直刺他的胸口，所有人的惊呼全都凝聚在喉间。

根本没有人想到她竟然会真的动手杀季扬，季扬吃惊一抬头，眼神骇然，但是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他根本避无所避。

剑光冷冷，毫无犹豫，将穿季扬心脏。

“不要啊！”一声嘶喊伴随着一道血泉。

鲜血落在岚宛清的脸上，衬托着她怒瞪的双眼，如猛兽一般骇人。

鲜血从花清间肩头绽放，她向后而倒，正落在季扬的怀里。

“岚宛清！”季扬的咆哮也像极了受伤的猛兽，震得城墙上砖墙颤抖，“今日我非得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岚宛清！”忍无可忍，最终深陷绝望中的千落尘也冲了过来，当头一拳就向岚宛清打了过去，“你疯了！”

刀光一闪如雪，此时季扬已经拔刀，双手握刀，对准岚宛清就当头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