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宛清看了他半晌,直接转身就走,脚步踩得雨水声声响。
她走出地牢,直入前堂,轰轰地将门口的鼓声敲响。
夜半鼓声,惊得一众值班的官兵全都跳将起来,已经睡觉的府尹也匆匆着衣来到前堂,一看到堂下站着的是岚宛清,脸色瞬间就变了。
“岚宛清!”罗聪冷脸喝道,“三更半夜,你在发什么疯!”
“上万人命、千亩良田、一城未来、瘟疫灾害……”岚宛清说道,“这就是能让我发疯的原因。”
“什么意思?”
“汾河坝要垮了。”
堂上一片死寂,接着就一阵哄堂大笑起来。
负责水利的柳同知,还有河泊所大使曹靖当晚正好都在,最先发出笑声的人,也正是他们。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柳同知大笑不止,“汾河坝建成不过十年,去年才加固一番。你就这简直就是想要哗众取宠!”
“岚宛清,你再胡言乱语,就算府尹大人容你,我可容不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失责吗?”曹靖冷笑完之后就默然瞪着岚宛清。
“岚宛清!你不要太过分!”推官上前一步,“你只是典史副手,水利可是柳大人和曹大人所管之内,你不要多此一举!”
“岚宛清,”罗府尹面无表情,一张脸发着青光,“你夜半擂鼓,胡言乱语不止,还想要越级插手水利之事,照例应该处罚于你。不过本官念你初犯,就不予追究,你快快退下吧!”
“上万人命,千亩良田,”岚宛清根本不为所动,“这些都抵不过你们所在意的政绩,面子还有私心吗?”
“放肆!”
“堤坝之事,兹事体大,去年我们才刚刚加固过,上京还派人前来视察,皆夸我处水利工程严实无比,那可是水利大家所说之话,还比不上你一介妇人?”柳同知冷声问道,“你要是再胡言乱语,蛊惑人心,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管辖的事情,如果出了事我负责,你这无知女人,给我滚出去!”河泊使曹靖然大怒。
罗府尹伸出了手,制止了他。
“无需争吵,自有定论。”他淡淡地说道,“本官对下属一向一视同仁,虽然你是呢,初犯,但是此事关乎民生大事,本官也给你一个机会,你只管将堤坝要垮的证据拿出来。还有,是谁告诉你堤坝要垮的?”
“奔狼。”岚宛清冷静地回答道。
“哈哈!”又是一阵狂笑,所有的冷眼全都化作了嘲讽,就连严肃的罗府尹也不由得噗哧一笑。
“天啊!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稀世珍言,竟然一切都只是出自于一个死囚之口。”曹靖一脸的嘲讽,“这死囚是个杀人如麻的大盗,岚宛清你是疯了吗?竟然听信于他?”
“私自与匪徒勾结,还敢乱言公堂!”老推官大喝一声,“岚宛清,你不要仗着自己是二七宫的学生,就想在越漠城胡作非为,真以为我们不敢动你吗?”
“真该把天纪齐带来。”岚宛清满不在意地对洛雅说道,“这种案例太有教育意义了。”
洛雅嘴角一勾,低下了头。
世上最让人气愤的不是当堂对骂,也不是鄙夷不屑,而是对方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只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一堆人气得脸红脖子粗,不管他们怎么骂完全都没有作用,那女人就这么淡定地站在那里,以一种“你们这样子真是好笑”的模样看着他们。
这女人明明就是他们的下属,该服从命令的人也是她,但是所有人都觉得她就是那样高傲,可以视所有人于无物,他们的斥责与辱骂,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岚宛清,做事不要太过火。”凝心静气之后,罗聪冷地说道,“既然你坚信堤坝要塌,也坚持去管不在你职责范围内的事情,那你就是堤坝下方的川仁村,看看汾河坝的情形,随时向本府汇报。如果堤坝真被淹,川仁村有人作废,全都算在你头上,知道了吗?”
岚宛清也不回答,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河泊所曹靖大声冷笑,“你最好祈祷你所说的是假的,因为川仁村地势最低,不管堤坝在何处溃毁,川仁村必被淹,你就与你所疼惜的百姓们,一起去死吧!不过,你也可以将你的‘汾河坝将溃’的事情四处宣扬,看看谁会信你!炳哈……”
岚宛清就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大步往前走。
罗聪沉默着与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都看着岚宛清的背影慢慢远去。众人的眼神都扑朔迷离,意味深长。
回到院子后,岚宛清坐下来就写了一封信,接着就将夜辰找来,“这信,交你主子。”
岚宛清那冷清的命令语气,夜辰早就习惯了,将信接过来之后却是冷嗤一声,“亲王日理万机,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我要见他吗?”岚宛清奇怪的盯了他一眼,“花瓶可以防洪?”
“你……”
“汾河坝要垮了,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这本地的官府是靠不住了,我只能找他。”岚宛清说道,“只有请他找工人,安排石料,最好再找些治河能将,至于他,别来。”
“呃……”听到最后一句夜辰不由得一愣,主子要是知道这句话,肯定会生气的……
“来了还得人伺候,大麻烦。”岚宛清又补了一刀,接着就不理石化的夜辰,去收拾包袱了。“天纪齐,交给你了。”
虽然她知道就算她不说,夜辰也会把天纪齐照顾好,但是她还是不由得多说了一句。
“麻麻……你要去哪?”天纪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穿着小衣衫,睡意惺忪的站在门口问道。
“川仁村。”
“我要去。”
“不可以。”
天纪齐一下睡意也没了,直接开启天使模式可怜巴巴地望着岚宛清,但是岚宛清直接无视,只是收拾着自己的包袱。
最后小家伙眼看自己的天使模式起不到作用,嘟着嘴,一摇一摆回上去了,什么也没说。
当晚,一骑快马直奔出越漠城,向着洛西城而去。
洛西城西南处,一处名为“清苑”的庄园,原是一位洛西富商的别苑,不过近日被人买了下来,一位京中贵人在此暂住,此时夜已深沉,只不过苑内灯火通明,人影交错,看起来很是热闹繁华。
清苑东厢,庭院深深,火烛明亮,桌案前慕寒闲适半躺,面前一堆文书信件。
“干得漂亮。”他面前正大开着一封文书,慕寒目光落于其上,眼带笑意。
只见那文书左角上标注着“边城缉匪事件”,至于下一封,则是“边城专事”。
他的总幕僚,贴身侍从中排行老四的季四,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堆标记特殊的文收,笑道,“主子,这里有夜辰寄来的密信一封,正是您之前吩咐下来的,关于岚宛清的一切大小琐事,您不看一看?”
“她身子不适?”
“没有。”
“受伤了?”
“没有。”
“谁欺负她了?”
“没有。”
“心情不好?”
“好像没有……”
“所以她应该是整天活蹦乱跳,带着天纪齐四处欺压于人?”
“这个真有……”
“一路嚣张,一路打架?”
“非常有……”
“那有什么看头?”慕寒说着慵懒地取出一封标记“越漠”的信笺,“两个大小祸害,一路无损,倒是倒霉了旁人。哦对,夜辰肯定还详细诉说了,凌初如何对岚宛清殷勤不已。”
“主子,您不急吗?”季四的笑容越发的深了。
“凌初心魔已深,而岚宛清自恃甚高。”慕寒的笑容很浅,带着几分霸气与从容,“他们之间的相遇,起初太美好,只不过以后……只怕是人生若如初见……”
“恕季四愚钝,不明白其中深意。”
“凌初就算真动了心,他心魔未除,又怎么可能真正的看透自己的心,连他都不清楚的事情,又如何能给一个明确的答复?”慕寒懒懒地笑道,“但是岚宛清从来骄傲,不动心则矣,一动心必有行动,但是她的行动如果遭到了凌初的退避与胆怯……你说,她会怎么样?”
季四静心一想,眼睛突然瞪大溜圆,“主子,你是故意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慕寒微微一笑,带着说不出的狡黠。
季四瞟了眼自己主子,心想主子年少时狡诈称霸,朝中之人无不对其退避三舍,这些年已经数久不沾政事的他,一心韬光养晦,原以为时光沉淀之下,怎么也会变厚道些,谁知道这骨子里的奸诈已经深入骨髓了。
“属下明白了。”他沉吟道,“您是早就已经察觉,那岚姑娘对凌初好感更多些,如果您现在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将她与凌初隔绝开来,只怕她只会心生反感,也会对凌初多些向往之意,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在想象中变得美好起来的。”
“排斥面前的人,潜意识的就会让她更喜欢另一个人。”慕寒的笑容带上了些许无奈,“她也许并不排斥我,但是如果我不让她正面与凌初接触,了解到最真实的他,只怕她真会将凌初想得太过美好,最后受到重重一击。
季四瞟了一眼自己的主子,这话倒是说得漂亮,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对于属下那腹诽的目光,慕寒也全然不在意,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叹息道,“当然……我也怕凌初与她隔开一段时间之后,什么都想明白了,真的放开心魔来追求她,再加上她天生就对他这种格有着好感……只怕两人情投意合之下……”他不停地摇了摇头,“不可以不行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