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玦。”这时,身后冷不防传来了一个从男人嘴里发出的女声,令我一个激灵放平了脑袋。
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皇上。”我定了定神,转身弯腰行礼。
“随朕来。”他沉默了片刻,扔下这三个字,便从我身旁走过。
又要干什么呀……
想当然地以为准没好事,我抬起脑袋垂下肩膀,苦着脸迈开了步子。
真心不愿奉陪却不得不跟着走的我并没有想到,黎晔没有把我叫到上崇殿,而是径自将我带到了太医院。太医们见皇上亲临,以为公主那儿又出事儿了。一干人等二话不说,迅速列队,如临大敌。谁知,皇上只不过是来问他们要了一瓶伤药,然后就挥挥衣袖走人了,这让太医们个个百思不得其解。
而同样让我匪夷所思的是,走出太医院后,黎晔竟把那瓶伤药给了我。我怔怔地接过他的赏赐,突然很想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
真相大白后的首次戒毒事件,以我得到一瓶御赐伤药作结尾,画上了一个诡异的句号。
自那以后,我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宫里走路走得好好的,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本来这是一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可偏偏那些人会突然朝我微笑作揖,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弄得我二丈摸不着头脑。当然,作为一个彬彬有礼的新世纪好青年,我几乎是逐一予以了礼貌的回应——可是,我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最后,经过我的多日观察和多方取证,终于查明那些莫名其妙同我打招呼的,全都是太医院里的太医。至于理由,说好听点,那是因为我找出公主的病因并着手医治,说直白点,那就是我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的危险,解决了整个太医院八年以来的老大难问题,使得他们再也不用惶惶度日人人自危了。
一群只晓得明哲保身的男人啊!
我的内心不禁泪流满面。
说起明哲保身,不得不提及另一个更叫人郁闷的家伙——穆清弦。
想当初,黎晔明明是指名我和他两个人负责公主戒毒一事,可他倒好,自从那天我出宫前往程家别院,他就紧随其后溜之大吉,再也没正儿八经地在我面前出现过。唯一被我逮到的一次,是他给黎晔送药的那回。
“穆公子,别来无恙啊?”是日,我笑容可掬地站在穆清弦的跟前,双手交错于胸前。屋里没有第四个人,所以我需要做的,只有故意忽略他身后的黎晔,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嘿嘿,莫姑娘气色不错。”穆清弦朝我背后的出口瞥了一眼,咧开嘴赔笑道。
“当然不错。每天晚上一想到我又有一整天没见到穆公子了,这胸口就不自觉地冒出一股气儿来,‘气色’能不好吗?”我笑。
“啊哈哈……莫姑娘越发会说笑了。”他也笑。
“……”我抿着嘴,挑眉看着他。
“我这不是每日都要给皇上配药吗……”见我笑靥如花地盯着他却一语不发,他终于敛起笑意,目光游移。
“配药需要十二个时辰吗?”我继续笑。
“……”他不敢笑了,“莫姑娘,你知道,我被公主拿人命威胁过,我最讨厌被人胁迫了,所以当真不想看到她。”他冷不丁上前一步,压低了嗓子,煞有其事地强调着。
“那我还差点因她丧命,难道我最喜欢被人杀所以很希望看到她吗?”我咬着牙反唇相讥。
“莫姑娘为人宽厚嘛……”他又厚颜无耻地笑了,“穆某不同,穆某心胸狭窄,在这件事上,非常的狭窄!”见我正欲张嘴反驳,他抢先一步作出了叫人顿时咬牙切齿的自我评价。
“皇上。”我忍不住瞪了瞪眼,转而面向黎晔朗声道,“您当初不是命我与穆公子合力助公主戒毒吗?为何如今总是不见穆公子的身影?”
“因为朕发现,有你一人足矣。”黎晔气定神闲地翻着一本奏折,看都没往我这儿看一眼。
“看,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穆清弦闻言,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就差冲我两手一摊作无赖状了。
“你说什么?”黎晔面色如常地抬眼,一双丹凤眼直直地盯着某人那欠扁的笑脸。
我想,他应该是听到了穆清弦的话。
“我是说,莫姑娘不担此大任,还有谁能为皇上与公主分忧?”面带桃花的穆清弦镇定自若地改了口。
至此,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在东漓宫中做事的男子,全是众人苦不如他人独苦的无耻之徒啊可恶!
不爽归不爽,眼看着黎思毒瘾发作的症状一次轻于一次,我心中的欣慰还是不言而喻的——待到他日公主痊愈,看他们还能拿什么来气我!
在不知不觉间认命的我完全忘记了,世界上总有那样一个词在暗处伺机而动。直到半个多月后,东漓前朝忽然传出了战报,我才深深地明白了,什么叫“好事多磨”。
“西凛和南浮怎么会突然联合起来攻打东漓?”上述军情是莫无争第一个告诉我的,也是让我一时间最无法参透的问题。
“也不算突然,据探子来报,前阵子就有动静了,只不过他们藏得太好,没有被人轻易察觉。”江风阁内,莫无争为我解释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今回头想想,九个月前西凛骚扰北梁边境,也许根本就是个声东击西的幌子。”
他的这句话,瞬间唤起了我的回忆。彼时,恰逢我初入北梁皇宫,确实不止一次听闻左将军将西凛军队击退继而班师回朝的说法,看来就是那时候的事了。
“西凛人很厉害吗?”我注视着莫无争,认为他必定清楚这个问题。
“四国将士各有千秋。西凛彪悍,北梁骁勇,东漓与南浮虽勇猛不及,但他们一个善用计,一个善出奇。”
“这么说,应该算平分秋色?”我总结道。
“那要看统治者是谁。”他若有所思地作答。
“此话怎讲?”我出口追问,并聚精会神地等待他的解答。
“以西凛为例,他们的国君凛烈帝,为人暴戾阴狠,常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君王,就能将西凛军队的彪悍凶残激发到极致。”他言简意赅。
“那漓国这次岂不是很危险?”我脱口而出。
“对。”他颔首称是。
“那……”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人的音容笑貌,我不由得担心起来,“我们该怎么做?”
“既然北梁是要与东漓结盟的,自然该有盟友的样子。”他悠悠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似笑非笑。
“你的意思是……打算帮他们?”
“倘若这次北梁雪中送炭,助东漓击退敌人,结盟一事就势在必行。”
“可是,皇上已经同意与北梁结盟了。”我不再隐瞒。
“他同意了?”莫无争讶然地瞅着我。
“嗯。”我点点头,如实相告,“就差程、穆两家的意见了……本来我是想等事成之后再给你个惊喜的。”
“呵,我的云儿果真能干。”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宠溺地笑了笑,“不过,要是北梁帮了东漓这个大忙,再要结盟,一切就都今非昔比了。”
他的言下之意我懂,如若欠了北梁那样一个大人情,那结盟的条件还不是彻底由北梁说了算?
“可是,西凛人那么强悍,而且还有南浮人加盟,如果北梁与东漓形成了统一战线,就变成了二对二的局面,想来……定是苦战……”眼看一场四国大战已初具雏形,我不免心生忐忑。
“东漓人也没这么孱弱。再者,难道云儿还不相信师兄的能耐?”莫无争冲我莞尔一笑,说得倒挺轻松。
“不是不信……”虽说我是真没见识过他领兵打仗的能力,“只是,毕竟要上战场,这刀剑无眼,世事难料的……”
“云儿知道心疼我了。”我这边一本正经地担忧着,他那边的思维却一下子跳到了火星上。
“……”是以,我不由被他出人意料的一句话给噎了一下,“莫非我以前从不担心师兄吗?”
“从前在云儿眼里,师兄可是无敌的。”他扬着双唇,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说真的。
“……”我一时语塞,只能不知所措地瞅着他。
“呵呵……傻丫头,师兄舍不得逗你了。”眼里噙着满满的笑意,莫无争温柔地握起我的右手,掌心的温暖这就在我的手中蔓延开来,“走,去见漓景帝。”说罢,他拉着我出门,直奔上崇殿而去。
“你有何打算?”接近目的地之际,我忍不住开口询问,为的是心里有个底。
“我会向景帝请示回北梁,然后带军队入东漓,钳制住西凛的势力。”他简洁明了地回答,忽而回头看着我,“你跟我一起回去。”
“啊?”我闻言不禁一愣,可转念一想,他的安排无可厚非,我身为北梁副使,遇上如此战事,的确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东漓宫中,“但是,皇上可能……”话到嘴边留一半,我愣是将“不会答应”四个字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