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猜……”兴许是行此等事宜着实不符合程肃一贯的风格,是以,听闻此言的他不禁哭笑不得地瞅着我。
“根据你的观察照实猜啊。”我煞有其事地看着他,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你这么聪明,一回忆再一分析,不就出来了嘛。”
“……”他好脾气地扬着唇角,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我,并不急着接话。
“好吧……”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坐等答案”的意思,我也不作纠缠,瘪了瘪嘴,就自顾自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等到你险些要离我而去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离不开你了。”
如果我们都能早一些察觉,早一些承认,是否相守的时间,就会再长一些?
程肃默不作声地听着,唯有手臂揽紧了我的身子。
诚然,分明早已渗透到彼此的生命中,却迟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在这一点上,我和他真是傻得相似呢。
“至于喜欢上的时间,要比你晚一些。”言至此,我向后挪了挪,以看清他的脸庞,“你会介意吗?”
“怎么会?”他捋了捋我耳后的发丝,轻笑道。
“我猜也是。”我莞尔一笑,对自个儿的明知故问作出小结,继而话锋一转,“第二个议题,你在现代有女朋友吗?或者说……你结婚了没?”
听罢此言,他当即一愣,随后立马就笑开了:“这是在盘问我的历史遗留问题?”
我不慌不忙地挑了挑眉,理直气壮地回答:“是啊,刚才还说过,我不能免俗的嘛。而且再怎么说,你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这种可能性很大的好不好。”
“嗯,言之有理。”他噙着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地肯定了我的说辞,敛了敛先前的神色,转而显得有点儿庄重起来,“小生有礼,年方三十有一,未娶妻,未生子,单身至今。”
“……”如此作答令我难免诧异,我微微瞪大了眼,上下打量着他,“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活了三十多年了,都没有交过……不对,你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六年了,那就是……你在二十五岁之前,没交过一个女朋友?”
“嗯。”他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呃……这个……恕我直言,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晚恋了。”我寻思着合适的说辞,客观公正地给予了评价,“不过,为什么?”
“没遇上喜欢的。”他重拾了微笑,对我直言相告,“如今想来,一定是在等着与你相遇吧。”
深情款款的话语和柔情似水的目光,登时融化了我的心神。
难得他……居然也会说这种情话。
可是,这却是我有生以来所听过的最情真意切的告白。
于是,我情不自禁地笑了。
“我也觉得,能遇见你真好。”
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那之后,我贪恋着他温暖的怀抱,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只是待到一觉醒来,我却意外地发现,身边的床铺是空荡荡的,甚至已然没了余温。
我不徐不疾地支起身子,侧首望向窗外,见天色已暗,开始拿捏不准他究竟是何时离去的。
在床上静坐了一会儿,我忽觉饥饿感来袭,便只好先行起身,唤来出秀,欲命她传膳。
孰料出秀进屋行礼后,道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启禀皇上,程相是未时离开的”。
不期而至的讯息令我不由为之一愣。
我并没有开口询问,可她却主动提及了这一素来被她刻意回避的话题。
许是见我略显惊诧地注目于她,出秀抿了抿唇,目不斜视地看着我说:“皇上,程相临走时吩咐了,皇上醒来后定需要用膳,是以,奴婢已命御膳房备好了晚膳,皇上可是现在就用?”
程肃怎么会同出秀说这些?他不是应该……尽量避人耳目吗?
出秀的一番话让我越听越觉一头雾水。
“程相还说了什么吗?”我下意识地问。
“程相还说……”目光不自然地闪了闪,出秀极快地瞧了我一眼,就立刻垂下了眼帘,“说他今后会常来皇上寝宫,嘱咐奴婢……要打点好面上的事。”
这下,我更是瞠目结舌了。
什么情况?他这是明摆着告诉出秀……他会不分昼夜地……呆在我的闺房里?还……还关照出秀……务必做好保密工作?
然而,油然而生的错愕很快就被理智的思考取代。
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恐怕是明白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放下了原先诸多的顾虑。
上述认知,既是叫我心酸,又是让我心疼。
我勉强扯了扯唇角,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不是被吓了一跳?”定下心神后,我凝眸于眼前默不作声的女子,柔声发问。
“奴婢不敢。”她低眉顺目,脱口而出。
“吓一跳还有敢不敢的?”我颇觉好笑地追问。
“回皇上……奴婢……确实没有想到,程相会主动对奴婢说这些……”她略作迟疑,总算说出了心里话。
“那你觉得,这有伤风化吗?”我盯着她,开门见山。
“……”她闻言似有一惊,一双眼不由自主地抬起,与我四目相接,“回皇上,奴婢斗胆,认为皇上和程相都是知礼数、有分寸的人,故而……皇上与程相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一席话,说得笃定而又真诚——出秀自始至终直视着我的双眸,眼中透着不容忽视的信任与坚定。
我凝视着她目光灼灼的双眼,倏尔扬唇浅笑。
“过来。”我向她伸出右手。
她愣了一愣,随即迈开步子走到了我的跟前。
“手伸出来。”我接着给出指示。
她疑惑不解地抬起右臂,而我则蓦地拉住了她的手,愣是把她吓得差点收回手掌。
“皇上?”所幸我及时抓牢了她,才防止刚握住的手被她抽回。
“谢谢你。”视线从相握的双手转移到她的脸上,我发自肺腑地表示了感谢。
“奴婢不敢!”她脸色一改,慌忙低下头去。
“不要跪!”见她作势就要屈膝下跪,我连忙出言阻止了她的行为。
“皇上……”她似乎有些惊魂未定——毕竟一国之君刚才握着她这个贴身侍女的手对她道了谢,怎能叫她不觉受宠若惊?
“朕谢你,你却跪朕,那朕岂不是白谢了?”眼瞅着她依旧诚惶诚恐的样子,我在心里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你和你爹真的是很像,虽然有时候固执得叫人头疼,但最终却能以真心示人。”我噙着笑意松开了她的手,起身走了几步,“出秀,既然你早已看出端倪,朕也不瞒你。”我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子,重新注目于她,“朕喜欢程相,程相也喜欢朕。”
话音未落,女子脸上的惊愕之色已被喜悦所取代。
“奴婢恭喜皇上。”她笑逐颜开,这就向我福了一福。
“你该说,‘奴婢替皇上感到高兴’。”怎么听怎么觉得她这措辞别扭,我当即予以纠正。
“呵呵……是,奴婢替皇上感到高兴。”聪慧如她,立马就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从善如流地重复了我的话。
“不觉着程相的岁数有些小?”我问。
“皇上喜欢就好。何况……”她抿唇笑了笑,毫不避讳地注视着我的眼眸,“奴婢斗胆进言,程相年少有为,稳重老成,虽说年纪略小了些,可委实乃皇上之良配。”
这丫头,倒是比寻常女子开明得多。
“是啊……”我轻声喟叹着,脸上保持着适才的微笑,“朕与他心意相通,可惜……就是发现得太晚了……”
“皇上何出此言?”毫不知情的出秀朗笑着反问,“皇上芳龄正好,程相亦风华正茂,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只有这点,你错了。”
出秀纳闷地瞅着我。
“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出秀一下子变了脸色。
“皇上在说什么呢!”但一眨眼的工夫,她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就好像我在同她开玩笑一样。
“你就没有想过,以程相素来的为人处事之道,怎会纵容自己常留朕的寝宫?”抛出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疑问,我面色平静地正视着出秀,“那只能是因为,他和朕都清楚,我们两个能够相依相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皇……皇上,奴、奴婢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出秀笑得有几分僵硬,嘴上虽然这般说着,但看我的眼神里已透出了三分不安。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难道就没有怀疑过,穆神医医术高明,却为何在这里一呆……就是许久?”我循循善诱着,希望能借此作为铺垫,好让对方不至于接受不了我即将道出的残酷现实。
“那……那是因为,穆神医行医谨慎……”出秀兀自寻着借口,可话才起头,似乎就因我意味深长的凝眸而说不下去了。
“你心思细腻,又天天侍奉于朕的左右,朕有没有染上风寒,你只需仔细一想,即可得出结论。”我意有所指地陈述着,目光依旧流连于她越发紧张的容颜,“所以事实上,朕不是什么偶染风寒,而是身中剧毒,饶是名扬四海的穆神医,也已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