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感叹
玉石台阶延伸到一排屋檐下,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看见凌玉棠带着紫苑走过来,那中年人赶紧迎过来给二人见礼。
紫苑这才知道他就是赵管事,既然遇着了,凌玉棠干脆就从赵管事那里拿了一根钥匙来交到紫苑手中,紫苑也不推辞,大方接下,一瞥头,看见赵管事真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看见紫苑看他,赵管事弯着眉角笑了笑,紫苑淡淡点了点头。
凌玉棠推开其中一扇门,带着紫苑进到一间小房间里,屋子里温暖如春,显然,赵管事事先已经在这里生了暖炉。
这应该是一间小书房,因为屋子里的摆设实在太过简单,而且无一奢华物什,除了一张大大的书桌,和书桌两侧齐人高的青花瓷瓶外,再无其他家具。
不过,虽简约至极,却也雅致十足。
青花瓷瓶里插满了卷轴,临窗的窗沿上,摆着两个白瓷瓶,里面斜插着几竿青竹。
凌玉棠走进屋子,就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抖了几抖顺手挂在一旁的墙壁架子上,紫苑站在那里打量着窗台的几竿青竹,觉得这样插瓶也别有一番风味。
突然,头上一轻,竟是凌玉棠动手取下了她的雪帽,“这屋里生了火,可以摘下这些衣帽,回头出去才好御寒。”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温和中带着关心。
然后他又去解她披风的带子,紫苑微怔,脚下后退两步,轻声道,“不敢劳烦二叔,我自己可以。”
凌玉棠笑了笑,脱了披风的他,里面穿着一件月白修身长袍,越发的身姿挺拔,丰神俊朗。屋子里真的很暖和,凌玉棠的心情今日似乎很不错,才脱了披风,就径直走到那边的书桌后面,铺开一张洁白如雪的纸,又从面前的笔架上那悬着的一排不同规格的毛笔间稍作抉择,最后挑了一支在手,微笑着跟紫苑道,“过来看我作画。”
紫苑解下披风,也放置一旁。听到他的话,随即微笑着点点头,施施然走上前去,站到他的身侧,屏住呼吸目光追逐着凌玉棠手中的毛笔,如何在面前的纸上挥洒出一方景况。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笔尖在纸上摩挲而过的细微沙沙声,赵管事端了热茶进来,又将那炉子里的火挑的更旺,麻利快捷,然后很快退出去,没有什么声响。
凌玉棠很专注的作画,微垂下眼,眉目清朗,鼻梁挺直,嘴边含着笑。偶尔会微微蹙眉,但很快又会舒展开,手中的毛笔挥洒自如,姿态无比的高洁。
紫苑也就是趁着他专心作画的时候,才敢偷偷去打量他的模样,待到他修眉微挑,抬起眼来,紫苑这才慌忙的垂下眼去。
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小走神慌张,视线触及面前宣纸上一株株绚烂的梅花,紫苑眼中露出惊愕的光芒,下意识‘咦’了一声。
“你咦什么?”凌玉棠微笑着看着她问,“我笔下的梅花,姿态如何?”
紫苑忍不住感叹,“我哪有那个水准去点评二叔的佳作?不过就是看见这梅花,误以为是二叔刚从树上摘下了一支,细看,这水墨还没有沥干,才知果真是画出来的。”
凌玉棠心情大好,伸手摸了摸紫苑的头,笑道,“好一张巧嘴,这马屁拍的,二叔我都有些洋洋得意了。”
紫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凌玉棠微微蹙首沉吟一二,再次提笔在花下洋洋洒洒题上一首词。
紫苑眯眼去看,是陆游的那首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
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凌玉棠写的一手好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
“颂咏梅花的诗词,古往今来那么多,今个不知为何,心中就想着陆放翁的这首。”凌玉棠搁下毛笔嘴角带笑的侃侃而谈。
“二叔原来也是这样喜欢梅花?”紫苑抬眸问。
凌玉棠不置可否的点头,“梅花清幽绝俗,孤高雅洁,纵然环境再恶劣,风吹雪虐,依旧顽强绽放,淡香宜世。在我眼中,梅花出于众花之上,最让我钦佩,是以,我才会在这里栽种满园子的梅花。”
紫苑认真的听着,心里闪过一些激动,因为能遇到一个和自己心意相近的人。
“不怕二叔笑话,我也是很倾慕梅花的品质,尤其是那种朴实无华,却傲然不屈的精神。”
凌玉棠赞赏的点头,调侃道:“想不到今个踏雪寻梅,还能为我找到一个小知己。”
紫苑红了脸。
凌玉棠又笑道,“难得今天有如此雅兴,不如,你也来为二叔这副梅花提几句诗词如何?”
紫苑惊讶,“我的字写得不好,不敢糟蹋二叔的佳作。”
凌玉棠眨了眨眼,“无妨,这也是自娱自乐。况且,今天是你陪着二叔一起赏梅,你来题字也是理所当然。”
“当真?二叔不会笑话我?”紫苑看见那雪地里的梅花图,突然有了几分跃跃欲试,怎么说呢,骨子里还是有点文人骚客的情趣在吧,尤其是看见这样有感触的梅花图。
凌玉棠再次拍了拍紫苑的头,“别磨叽了,题完了字,我带你去隔壁吃羊肉锅子。”
紫苑诶了一声,当仁不让走到桌边,拿起毛笔,抿唇看着那画面,微微蹙眉,脑子里就有一首词跃然而出。
紫苑握着毛笔,一笔一划的将那首最喜欢的词写在画卷的左下角,挨着凌玉棠的那首。
末了,她搁下毛笔,浅笑着退到一侧,凌玉棠拿起那张画卷举在眼前,目光在每一个字上游过,他甚至轻声读出来: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最后,他放下画卷,眼中全是惊诧,疑惑问道:“这首词,可是你自己做的?”
紫苑汗颜,看着凌玉棠眼中的狂热和激动,她很想点头扛下来,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去抢那位大人物的功劳,只得摇了摇头,“这是我以前在一本诗词册子上看见的,没有标明作者。因为很有感触,所以就背下来了。又觉着这首词跟二叔题的那首不管在意境还是其他地方,都隐隐有些相似之处,所以就写了出来,二叔莫要笑话。”
凌玉棠满脸的惊讶和欣喜,微微颚首,“岂止是意境相似,甚至多出几分超然洒脱!相比陆放翁那首咏梅,眼前这首更多出些坚贞和积极,让人不觉热血沸腾,不是孤傲,而是傲骨,相信写这首词的人,定然是大家风范,出手不凡。”
紫苑没有说话,而是听着凌玉棠侃侃而谈,不时微微点头。
凌玉棠背手走到窗前,目光投向窗外那莹白世界里和点点殷红,还在回味那首词,不禁感叹:“好一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妙哉,快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