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的背影。这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她的背影。她的身形如此单溥飘忽，仿佛随时会被一阵略微强大的风卷走。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脚步迈得很沉稳，她正在用这单溥的躯体抵抗内心盛满的强大哀伤。我不忍再看，也无法坦然面对林然眼里的失望，强烈的愧疚压得我抬不起头来。我低着头，默默地从林然身边走过。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我听到他低低地问我：“疼吗？”

“不疼。”心里一阵温暖，兄弟间的情意再无需过多言语。“进去吧。”我拍拍他的肩，“琉璃需要一个人好好怜惜。”或许，林然能带给琉璃幸福也说不定。

他红着脸点点头，“你女朋友是个好女孩，好好对她。”说完他就跟着琉璃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分，快到吃饭时间了。刚刚我来的时候琉璃正在吃饭，她的饮食一如既往不规律。

打了电话给暮目，告诉她我一会回去吃饭，她温柔地应承。我挂了电话，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一扇门，两个世界，从此，我和琉璃各不相干。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这个久违了的城市还保留着我与它初识时的模样，而人，却在逐渐改变。熟悉的越来越远，陌生的平淡如水。越长大越孤单，别人再也给予不了琉璃那样的暖。

琉璃总喜欢说她是个孤儿，其实我知道她是有父有母的人，她之所以那么爱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从我身上看见了她自己的影子。我们都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只是选择不同。她义无反顾地抵抗到底，我经过漫长的挣扎之后选择了妥协，她将继续痛苦地作着战斗，而我的安逸将会变成麻木。我们两个到底谁比谁幸福谁比谁更凄惨？我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现在我只知道，我该回家了，回到暮目的身边，继续扮演那个温柔宽厚的情人。

很快，我的角色将会变成一个持家温和的丈夫，或许我们会有孩子，然后我的角色又变成了和蔼伟大的父亲。呵呵，一眼就能望得到的未来，我不禁要自问，难道这就是梦想中的安逸平淡么？唉，算了吧，无论如何都已经这样了。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个面包房。面包房的主人还是老样子。顶着一脸的胡须，乐呵呵地笑脸迎人，一双眼睛平淡锐利，是个很睿智的长者，也是个很神秘的人。听妈说从她记事起这个面包房就一直存在了，主人也是现在的样子，我问过那些年迈的老人，也没有人清楚这个面包房是何时存在于此的，它与这个城市的由来一样奇怪。

“莫言，你回来了。”我走到面包房的时候他正背对着我烘面包。但背后却像是长了一双隐形的眼睛，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目光。他用理所当然的口气招呼我，一点也不意外我的到来。

“嗯。”我点点头，走进了香气四溢的面包房，对于他的神奇早已见怪不怪。小小的面包房，空间很狭窄，我坐进去有点突兀但并不特别拥挤。心情烦乱的时候，唯有和他的交谈才能让我平静。

“这次是打算安定下来了吧。”笑呵呵的陈述句。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我无奈地笑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他瞪大眼睛，假装凶恶地回过头来：“怎么？还怕多我这么一个蹭喜酒的老头。”

我嘻皮笑脸地瞅着他：“您老能去是莫言的荣幸。”

“算了吧，我懒得和你们年轻人瞎折腾，我都一把老骨头咯，只想安安静静守着这个面包房。”他摆摆手，故作出垂暮之人的沧桑口吻。

“大叔，你一个人守着面包房这么多年，你不觉得孤单么？”我忽然问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信仰，除了自己以外谁也理解不了。你要问我为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一边拿出烘好的面包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我闭上嘴，沉默地思考他话里的含义。“来吧，吃片面包，只有自己才明白什么样的生活更适合你，若是作了决定就别再徘徊犹豫。”他说着递过来一片刚烤好的面包。

“不了。”我摇摇头站起来，大叔说得对，作了决定就不该再徘徊犹豫了。“我得走了，她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嗯。”我感激地看着他，而他早已撇开我独自忙碌去了。

走出面包房的时候心境清明了许多，虽不能说豁然开朗，也算得上是平静地接受了事实。我迈开大步很快就到家了，走进客厅饭菜齐备，爸爸妈妈暮目莫离，他们都在等我。那一瞬间的感动敌过了所有，这才是家的感觉，之前所有的摇摆不定就这样被轻易抚平。浪子终是要归家。

饭后和暮目一起散步，提到结婚的事情，她显得很兴奋略略有点羞涩。我告诉她希望能够再快点结婚，她自然是没有意见。通知了她的家人，双方见了面，都没有意见，和爸妈商量了一下，婚期就很快敲定了，是在重阳节。九月九日，据说是个长长久久的好日子。

我一向认为这些规矩实在繁琐，然那些人却认为这是必须。我要融入他们自然就得笑着忍受。这期间不免要和琉璃遇见。她是暮目钦点的伴娘人选，自然少不了时常交际。倒也没有多么拘谨，心情也不会再有太大的起伏，我顺应了自己的心意，彼此都明白不可再有牵扯。也就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普通朋友关系。

以前认为多么艰难的事，面对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看琉璃和暮目谈笑风生的样子，似乎也不再拿我的结婚当一回事。她能够面对得这样坦然，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借着准备婚事这个缘由，我和暮目暗地里为林然和琉璃牵起了红线。

虽然这样对莫离有些不公，但是林然爱的那个人是琉璃，而且，琉璃也流浪太久，是该有个好的归宿让她停靠了。莫离还年轻，总会遇见情投意合的伴侣，就把林然当成她生命中的驿站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