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来,这巡狩大典虽然有彰显武力的意思,但更多的时候,其实可以称之为“耀威扬武”,既然是炫耀,那这带兵的将军,当然也是荣耀非凡,“与有荣焉”,吕雉想让夏候婴去,当然也带了让他沾光荣耀一把的意思。
大汉国从征战纷乱中建国,将星如云,要主到打仗能力,夏候婴只能算得中下,不过这次出巡,根本没有可能打仗——天下谁不知道,大皇帝当初带着两万蛮兵,就把临江国、九江国、楚国打得稀里哗啦的?
就算是不偏不倚的评论,当世名将中,除了韩信之外,恐怕也就只有郦商、傅宽还能和大皇帝一拚了,别的根本都不是大皇帝的对手,只要看看当初淮南王黥布的下场就知道了。
于是,汉历十九年春,大皇帝终于准备好了一切,由夏候婴为虎贲将军,率领五千近卫,浩浩荡荡的东巡去了。
不过吕雉没有想到的是,刘常满根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去“耀武扬威”一番。这番出巡,刘常满只想看看自己做了这么些年的努力之后,世间的百姓,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处。
因此,等军队到了大梁,刘常满就吩咐夏候婴按着既定的路线缓缓前进,该做什么做什么,但不管是谁求见,都一律都皇帝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为由把他们挡回去。
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是因为到大梁这个地方后,齐王刘肥,楚王刘交,都已经前来拜见过了皇帝。自古旧例,皇帝出巡的时候,到了诸候国境,诸候需要离开国境前去迎接皇帝,以示尊敬。
而刘肥、刘交回去之后,除了齐楚两国,淮阳国和淮南国的国王都还小,尚未就国,所以也不存在前来拜见的事情。因此过了陈留之后,会有很长时间没有诸候王这个量级的非见不可的臣下,于是刘常满这才准备溜出出巡队伍,到自己熟悉的那些地方转转去。
皇帝的奇思异想,把素来持事谨慎的夏候婴吓了一大跳。不过夏候婴终归拗不过刘常满——他本来就不是个意志特别坚定,凡事都有主意的人。
刘常满一番大道理说得他连连点头,最后竟然催着皇帝赶快收拾行装,回去单父、沛县一带看看家乡的父老们过得到底怎么样,从大汉皇帝的行政中得到了多少好处。
虽说刘常满本人已经算得上是技击的高手了,不过出巡的时候,带着忠心而又武功高强的大剑客,曲成候虫达那总是错不了的,另外又带了一个年轻的郎官,名叫田亮,却是田横的二儿子,专门送到长安来“恭领教益”的,还有一个文士,也只有二十几岁,正是刘常满的小舅子萧尚。
要说起来,萧尚也算不得文士,当初也参过军,和雍齿的儿子雍钜鹿打架,把人家打得跟猪头也似的,还让刘邦笑话雍齿了好些天。不过比起精擅剑术的虫达,水陆功夫都极好的田亮,铁枪无敌的大皇帝,萧尚也只好算个文士了。
这三个人都是心腹臣子,又都有功夫在身,四人一起,便是真的遇上百余人的盗贼之类,也不见得就会输,因此夏候婴倒也同意了。不过等皇帝一走,他便派出了一百名精锐的士兵乔装成各种客商,远远的吊在皇帝后面十几里处,以防万一。
“皇上,前面有个小店,我们要不要停下打个尖再走?”从陈留出来已经两天多了,眼看着就进入了单父境内。
刘常满他们因是微服私行,所以只带了两匹走骡,一匹供刘常满骑乘,一匹装了些丝绸货物——武器等物自然也混杂在内。
本来夏候婴要他们驾车的,不过刘常满却说,驾车的话,一路上走马观花,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反正这里到单父、沛县一带又不远,大军缓缓而行的话,刘常满几人从彭城穿出,正好能再回到军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可以接见南方来的诸候们了。
不过武器带在身上确实太过扎眼,特别是刘常满的双截铁枪和田亮的亮银刺。因此几人中除了萧尚配了一柄剑外——他是文士打扮,佩剑才符合身份,大汉朝的规矩就是怪异——其余三人的武器,都放在了货物底下。
四人之中,以田亮最为年轻,又身手敏捷,头脑灵活,因此由他充了小厮,刘常满当然充了少公子,萧尚充了门客,虫达便成了老经纪了。
所以一路上打探前途的事情,都由田亮来做,因此他才回来汇报。
“那就停下打个尖吧?也走得累了,我们歇歇再说!”虽说是春天,不过天气已经渐渐的热了起来,走了半天的路,刘常满等人也感到有些疲惫了。
“哎哟,老客你又来了!”刚刚走近小店,一个妇人便笑着迎了出来。
“上回光临小店,怕不有好些日子了吧?老客你这总算又想着照顾小店生意了!小跛子,出来把老客们的坐骑接住,好水好料伺候着!”那妇人言语爽利,口齿清楚,一口一个老客,差点把刘常满叫晕了。
“我们明明没来过这里呀,她怎么一口一个老客?”萧尚毕竟年轻,坐下后便问虫达道。
“嗨,这是店家拉客人的话头罢了。不信你看,外面又来那位,她上去也照样这么说!”虫达走南闯北的,什么事情没见过,笑道。
“原来是这样,我说嘛,我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田亮也醒悟过来,笑道。
“大嫂子,我问问你,你这家店里,就你一个人照应吗?”刘常满却不和他们掺合,转脸便问起了那妇人。
“可不是嘛。我们当家的腿不灵便,出来做不了事儿,家里老老少少七八口子,我不出来支应一下,家里可拿什么嚼用呢?”那妇人见路过的店门的客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又听刘常满问起,便坐过来笑着说道。
“那你这店子里,一年能有多少出息?”刘常满说起来,也是在单父一带长大的,骤闻乡音,倒颇有些高兴。
“能有多大出息?不过挣个钱混个肚圆罢了,还能有什么出息?你看这个店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就靠着官道上的行脚客商留下吃个饭打个尖什么的,没有什么出息的。”那大嫂笑道。
“大嫂子,听你说话爽利得很,你贵姓呀?”虫达听刘常满不太会拉家常,便接过了话头。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什么贵姓,我姓赵,娘家就是单父城里的。自从嫁到这里,就一直在这儿开店啦.”那妇人说道。
“嘿,那我是沛县的,咱俩也不算远呀!”刘常满笑道。
“就是,就是,说起来还都是同乡呢。我说怎么听着老客的口音,象是咱这一带人呢!”那妇人笑着说道。
“对了,赵大嫂,你知道最近朝廷颁布的诏令不?”刘常满接着问道。
“诏令?什么诏令?”
“那就是那道让女子参政的诏令。”萧尚在旁边接口道。他打扮成文士模样,正适合这个时候出来说话。
“原来是这事儿呀!我不知道什么诏令不诏令的,里正大人倒是来说过一回,大家笑了一场,也就算了。”赵大嫂笑着说道。
“笑了一场?”
“是呀,当然是笑了一场。你想呀,皇帝想让男人女人平等,那是好的。可这种事情,皇帝说了,那也当不得真,做不了数呀,所以我们大伙就当是听了个笑话儿了。”那大嫂笑道。
“就是嘛,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便颁布十道诏书,那晚上睡觉的时候,女人不还是压在男人下面?”提着茶壶过来的小跛子突然插了一句道。
“扯你娘的!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回家问问你娘,不定晚上你那没用的老爹在下面呢!”赵大嫂突然怒了起来,骂道。
“老客们先坐着,我去后厨上看看饭做好了没有。”赵大嫂似乎不愿再谈,站起身来,便去了后厨。
原来是这样!看来朕费尽了心思颁布的诏令,到了民间,竟然成了一纸笑话!刘常满缓缓摇了摇头。
“这是乡下妇人,没什么见识的,皇上不要见怪才是。”萧尚见刘常满有些闷闷不乐,当即劝道。
“她说的自是实话,我有什么好见怪的?对了,以后得称我为公子,再不要带出来宫中字样了!”刘常满说道。
“是!皇……啊,刘公子。”萧尚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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