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阿容……
持续的呼喊声,扰动着她的神智。她漂浮在滚烫的水流中,意识也随着水流浮尘,口不能言,鼻息间只闻出的气儿。触觉钝,唯有听觉还有一息尚存。
——阿容,阿容……阿容可还活着?
谁?
是谁在唤她的乳名?
已经很多年不曾听到“阿容”两个字了啊。前世的她叫沐慎容,听父亲说,他们祖上原本姓端木,被皇帝赐姓为沐的。
——你也配叫阿容,你还配当一个……
——我对不起他们母女……
——滚!
“啪!”
这声响好似烛火开花,吓得沐芝兰眉毛没来由的一挑。就这么一个动作,竟然牵动全身的神经,好痛。浑身好痛!似被冰浸又兼火烧,尤其是眉眼,根本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人还没醒吗?”这声音沐芝兰听得分明,阴凉阴凉的,好似千年寒冰。
“……气息微弱……药石罔两……只能看造化了!”
造化?
什么造化?
是谁在说话?
是阎王,还是小鬼?沐芝兰心中打着突,很想睁开眼睛,可是浑身遽痛,让她不得不放弃。
*****
“将军?”杨公那公鸭般的声音轻唤着前面的陆峒。
陆峒的师傅冉让带着太后娘娘来了,宣宗让杨公宣他到书房商谈事情。陆峒觉得蹊跷,既然晋王已经准备来凤鸣山庄逼宫,如何也应该留着太后才是,为何还要派人刺杀太后呢?
“有事?”陆峒收起心思,下意识地瞥了杨公一眼。
杨公浅笑着看向陆峒,略带讨好,似有所求。
陆峒知道杨公的意思,无非是希望他能在宣宗那里美言几句。如今的情势与三天前不同。三天前,陆峒等人还无法确定白云城的意向,可有了沐芝兰和木瓜在手,就算得不到白云城的支持,可也没有比这更差得了。
如今太后又在此,宣宗的胜算已经是百分之百了。但是皇宫内院的事情,陆峒不能插手,也不想插手。他可以与杨公相交,但是有些事情必须留有底线,至少不能触到宣宗的底线。当然,陆峒心中更清楚的是,杨公不可能只找他一个人。
可出乎陆峒意料的是,杨公竟然如此说:“还请将军能在冉公面前美言几句,小人愿意跟在冉公身边伺候。”
竟然是伺候师傅!这是陆峒想不到的,他以为杨公会希冀得到第一总管的位置。跟在宣宗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师傅冉让是不会坐皇宫内院总管之位的。
“这事儿,我会跟师傅说的,不过……”陆峒看了杨公一眼,不过成不成那就不在他了。
“小人知道。”杨公冲陆峒笑了笑。
两人到了书房外,杨公恭谦地进去通报。
宣宗宣陆峒进来,赐座,问道:“那两个孩子的情况如何?”
陆峒看了一眼一旁坐着悠闲喝茶的冉让,回道:“依旧昏迷不醒。”
宣宗凝眉,问道:“乐无极也没办法吗?”
陆峒点头,道:“嗯。两人长期泡在温泉水中,又被朱砂水的高温腐蚀,能撑到出来已经算是侥幸了。如今只能看两人造化了。”
宣宗沉默良久,微微叹气,却也无计可施。
一直未开腔的冉让,却忽然问道:“此事可有通知柳昆?”
“已经通知白云城了。”陆峒如此回答,见冉让微微皱眉,轻声问道,“这有何不妥?”
冉让放下茶盅,单手放在茶几上轻轻敲几下,才道:“并无不妥。只是柳昆与木灵儿虽是夫妻,可两人之间并非常人所想的那样。他们夫妻并非一体。”
那就是说,木灵儿很可能会没将木瓜的事情通知柳昆。可就算木灵儿不通知柳昆,不是还有乐无极的吗?
冉让想了一下,并未道破木灵儿与柳昆之间的恩怨是非,而是继续问道:“死的那人是什么身份?可有眉目?”
陆峒收回心思,道:“是叶家的侍女。会些武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神光使者。”
冉让看了宣宗一眼,咳嗽一声道:“神光使者的事情,不用再打听了。”
“哦?”宣宗抬眉,表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
冉让垂眸回道:“二十多年前,就有人在传神光使者是白云城的暗杀组织。经过证实根本不是的。神光使者原本是白云城内部的一个监督机构,以惩戒白云城内部违法犯纪之徒的。咱们都知道三百年前,白云城有一次大的动荡,经过卫凌盾的一系列的改变,才有了如今的模样。神光使者这个机构已经由暗转明,就是如今的凌盾部。”
白云城的凌盾部就如同大周朝的刑部。这点宣宗和陆峒也是知道的。可是那天乐无极的话,明明不是在说一个部门的啊。
陆峒看了冉让一眼,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宣宗沉吟片刻道:“原来是这样啊。”
冉让眼眉清明邸看向宣宗,目光落在陆峒身上,轻笑道:“原本白云城的人也叫凌盾部的人为神光使者。前朝崇祯后时,白云城受到重创,移居海岛多年。此后便再也没人那么称呼了。”
崇祯后距今大约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有些事情以讹传讹也是在所难免的。
话题再次回到沐芝兰等人的身上,陆峒提到沐芝兰脖子上挂的油布包。他道:“那油布包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竟然保存得十分好。包得十分有技巧,怕是什么重要东西,暂时还未打开看。”
这个话题已经谈得时间太久,宣宗已经没了兴致。他轻咳一声道:“这都是些许小事,让人好生照看着两人即可。冉公劳烦你把如今的情形说一下。”
景王妃进宫探望太后之际,被寺林僧尼挡了去处,便与之发生冲突。大幸的是,景王内卫只是伤了人,并未导致死亡。倒是忻城公主自叶家出事之后,便闭门不出,如今倒是没闹出什么祸端来。最奇怪的就是,晋王既然打算今晚逼宫,为何又派人刺杀太后。
听完冉让带来的消息,陆峒道:“以臣之见,还是当防黄雀。”
宣宗点头道:“想必晋王也是落了他人圈套。此事之后,你再好生查探一下陆贤的身份,到底是为何人所用。”
陆峒道:“臣遵旨。”
宣宗看了冉让一眼,道:“以朕对忻城的了解,她不及太后十分之一。她的事情,还劳烦冉公好生查上一查。”
冉让道了“遵旨”。
三人的谈话便就此结束,宣宗起身要去看太子与皇后,就先走了。
陆峒与冉让没有同去,两人一道朝梧桐苑而去。因为皇后谢氏生子,沐芝兰三人,一死两伤,太医说煞气重,丢出去自然是不行的,只好将他们安置在梧桐苑那边。
路上,陆峒将杨公的想法告之冉让。冉让看了陆峒一眼,摆手道:“以后,很多事情都要变了。你也不能跟之前一样肆无忌惮。纵然你与皇后娘娘有血脉关系,又与陛下是发小。皇宫内院的亲疏之别,与其他地方不同。”
陆峒恭谦地道:“徒儿知晓。”
冉让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道:“我向陛下提出一件事情,与你有关。”
陆峒看了冉让一眼,垂首,静听。
冉让再次迈步,淡声道:“请陛下赐婚。沐家那女娃娃。”
陆峒脚下微顿,跟上去,道:“师傅,这合适吗?”
冉让嘴角微扬,淡瞥了陆峒一眼:“你要知道皇后娘娘的身份尴尬。陛下是常情之人,恩宠自然不会少的。可太后还在,就算没了太后,将来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
皇后谢氏虽说是陆峒的姐姐,可到底未能入陆家族谱。而且他们的父亲也已经去世多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差不多都死了。如今镇南侯府嫡支又不是他,就算宣宗日后稳坐江山,嫡系一脉也不可能全心维护谢氏的利益的。
出嫁之女在夫家的荣宠,除了丈夫的尊重和喜爱之外,实力过硬的娘家也是很重要的。廖氏这些年能稳坐中宫之位,除了她个人的能力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依仗娘家势力。
至于宣宗的荣宠,或许会不断,可此后他想必还会有其他妃子。他不会动谢氏,不代表别人不动。更何况人心是会变的,将来如何,谁人也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完全准备。
冉让的意思,陆峒很明白。若是他娶了沐芝兰,就多了白云城做依仗。谢氏就不单单只有他一人做后盾了。
不过这一切都要看老天的意思,不知道沐芝兰能否抵抗过去,挣脱命运的枷锁,从昏沉中醒来。
见陆峒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冉让转移了话题:“陆贤的事情,你打算怎么查?”
陆峒微皱眉头,回道:“暂时还没头绪。当时,他假意听错陛下的意思,威逼沐家姑侄两人在兴女户上出头。我也是因错就错,等着他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查到他与忻城公主家的一幕僚走得颇近。后来被人意外围攻,受了重伤,一命呜呼。所有迹象都指向了忻城公主。”
冉让咳嗽一声道:“晋王是螳螂,还是其他的,暂时也不好说。你仔细想一下,心中有个谱就可以了。”
陆峒点了点头,迟疑地问道:“神光使者真的就是那样吗?”
冉让抬眸看了陆峒一眼,道:“只能是那样。”
陆峒心头遽跳。
只能是那样,就表示不是那样了。
到了安置沐芝兰等人的地方,两人听到一让人惊魂未定的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