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章: 最后的眼泪,最初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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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芝兰被那么推了一把,头朝下坠落而去。跌落的速度很快,她仅仅觉得耳朵被风触摸了片刻,整个脑袋就触到水。感觉被一毛茸茸的家伙碰到脑门时,身体已经没入水中,随即便又听到两声“噗通”声。很显然,木瓜与杏仁也落了下来。

这是洞中洞,又在地面以下,光线很暗,可以说几乎没光线,好在有水流,仔细辨别,能听出水流的方向。水流的方向并不是沐芝兰他们所想的洞的反方向。洞是东西走向略偏北一些,而水流的方向则是垂直,略偏西。准确说是往正南方向,而沐芝兰的直觉略有误差,觉得是往西南方向。

三人确定好水流方向后,沐芝兰居中间,三人手拉着手准备沿着水流的方向慢慢往前滑行。开始的水不算深,直到沐芝兰的小腿肚。这应该是地下溶洞,水温不高也不低,挺暖和的。全身放松下来,沐芝兰又犯了唠叨的毛病,打趣应该在前方的老狐狸:“它真是个精怪的,连三十六计都会用。”

木瓜依旧很配合,也打趣嘲笑沐芝兰几句,而杏仁也和往常一样,当陪衬。等到沐芝兰安静下来不说话的时候,杏仁却开口道:“别停下来,说啊。”

“啊?说什么?”沐芝兰有些口渴了。之前在上面,为了排解自己的各种负面情绪,沐芝兰养成了说话的毛病,不过上面有水倒也不怕。这里虽然有水,可不能喝。就算沐芝兰再白痴,也知道温泉里的水里面含有硬物质,代表就是钾钠镁。

木瓜明白杏仁的意思,淡声解释道:“说什么都可以,别停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咱们要保持清醒。”

沐芝兰想了几个笑话,可又不敢讲。她心里寻思着,三人听了笑话,把气力笑没了,还不是一样得死啊。保持清醒,但是也得保存体力啊。就在她准备说废话时,忽然听杏仁道:“注意,后面有蛇。木公子,你带着姑娘在前面,我断后。”

沐芝兰没经过专业训练,又有水声,根本没发觉有什么东西。木瓜隐约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可也看不到,只当是自己幻听。两人听了杏仁的话,先是一愣,下意识地互看一眼,还在犹豫,就见在前面凫水的赤狐回过身来。

杏仁声音冷凝地呵斥道:“此时不准备,待何时?”

木瓜拉着沐芝兰,准备往前游。沐芝兰犹豫一下,却道:“三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我也很想走,但是我不能走。我这么走了,丢下杏仁一个人,我会一辈子难受的。”

杏仁转头看向她,对两人道:“还不走。”

木瓜愣神的瞬间,沐芝兰已经甩开他,游到杏仁身边,拉着她的胳膊,道:“连只狐狸都不如。打不过,跑啊。”

木瓜也回过神来了,拽住两人的胳膊道:“就是,趁现在还有力气,赶紧跑。”

杏仁“嗯”了一声,把匕首递给沐芝兰道:“这个给你防身。”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说老实话,沐芝兰真担心有蛇从后面爬过来,咬她屁股,因而也就没反对。

三人呼哧白咧地游了一段路程,并未见到蛇来袭击。沐芝兰放松下来,笑道:“杏仁你听错了吧?哪里有蛇啊。”

她的话刚完,就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从水中跃起,朝他们这边而来。沐芝兰情不自禁地大呼一声:“妈啊!”

杏仁丢来沐芝兰的胳膊,推了她一把,对木瓜道:“快走。”

黑咕隆咚的洞里,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影子投射在水里也是黑乎乎的。但杏仁与蛇的搏斗声还是能听得到的,偶尔赤狐还会发出嗷叫声。

沐芝兰死命地拽住木瓜的胳膊,心里很害怕,却丝毫没有打算离开。听见木瓜叫自己的名字,沐芝兰咧嘴一笑道:“别叫了。咱们三个在此桃园结义,自此是结拜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也是缘分。你要是不想死,你走吧。反正我不能丢下杏仁。”

木瓜哈哈一下道:“到了这个时候,前路未知。走打蛇,吃肉。”

沐芝兰紧握着匕首,坚定地“嗯”了一声。

恐惧如同病毒一样入体,身体不由自主地打颤,但是她内心这一刻是坚定的。哪怕死,也不能丢下杏仁。在上面的那些日子,她未曾在言语上对杏仁表示热爱和关怀,但是她信赖她。此时此刻,自己不能离开,就算不为这良心。没有杏仁,前路怎么走,沐芝兰真的丝毫想法都没有。

暗夜,地下溶洞,与蛇斗,这些沐芝兰没有经历过,只能凭着本能和感觉向她觉得可以扎的方向扎去。浮水游动,她身躯不稳,刚好撞到了杏仁。

杏仁刚用拳头击退蛇的袭击,忙扶住沐芝兰,低声斥责道:“你回来干什么?添乱!”

沐芝兰嘿嘿一笑,忙把匕首给杏仁道:“这个给你。”

两人说话的空当,就听见木瓜大叫一声:“来救我。”

那蛇极会潜水,刚才在杏仁的方向吃了亏,就转而袭击木瓜所处于的位置。

杏仁闻言,把沐芝兰拉到一边,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去了。

沐芝兰手足无措地在水里游着,不知道该不该向前去。她确实知道自己这水平,也就是拖后腿,可不上前去又担心他们两人力量不够。正犹豫着,沐芝兰就见赤狐从水下浮出来,嘴里好像还叼着什么东西。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很快,沐芝兰就知道了,他嘴里叼着的是蛇肉。那蛇因痛发了狂,叫了一声,而后就是“啪”的一声,好似什么落水了。那只蛇似乎受到了重创,叫得极为凄厉,转而逃走了。

“去看看杏仁。”

声音是木瓜的,那落水的就应当是杏仁了。

因为看不到,沐芝兰只能凭着听觉和直觉朝落水的方向游去。听不到杏仁动静,沐芝兰心里有些慌张,叫了几声“杏仁”。听到有回应,沐芝兰这放下心来。摸索着到了杏仁身边,沐芝兰见她好似仰面躺着,并不是跟她一样上下立在水里,忙问道:“杏仁,你怎么了?”

杏仁没回话,但是能听到呼吸声。沐芝兰想着,可能刚才跟蛇搏斗,累着了。

木瓜不多一会儿也摸过来了,伸手一捞摸,低声道:“有暗礁。”

沐芝兰意会好半天,又估摸着杏仁的姿势,心中暗叫不好,忙问道:“杏仁,你是不是碰到哪里了?”

杏仁声音很低,伸手抓住沐芝兰的胳膊,挣扎着把匕首递给沐芝兰道:“我怕是不行了。表姑娘,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出去。帮我,帮我把油纸包里的东西,交,交给我叔叔。我,我很高兴,高兴,高兴你,回来……”

一听这话,沐芝兰大骇,匕首没接,上前抱住杏仁道:“摔哪里了?别啊,咱们一起出去,别啊,别丢下我……”

只听到匕首“啪”的一声落入水里,杏仁举着的手也落入水中。气息已经没有了,木瓜探过她的鼻息,对沐芝兰如此说。

沐芝兰是不信的,怎么可能呢。在此时沐芝兰的心里,杏仁就是万能的,不可能因为碰到小小的暗礁而丧命的。她不相信,决计不相信,抬臂狠狠地推了木瓜一般,吼道:“你骗人,骗人!”

可是,事实上木瓜真的没有骗她。任凭她如何唤杏仁,而杏仁再也不会回应她了。木瓜跌了一跤,还好他机警,只是被水呛了两口,并未造成生命危险。他挣扎着游了过来,摸索了好半天,低声向沐芝兰解释道:“头撞在了暗礁上,腰椎哪里被石柱穿透了。你要节哀。”

“不,我不节哀,我不要她死,我要她活着,现在就活着。”沐芝兰抱着杏仁,想要移动的她的身子,可是身子确实被什么固定住一般。

这些日子来的悲伤,绝望,痛苦,以及同伴死去的那种苍凉情绪,此时此刻已经聚满沐芝兰的胸膛,憋得她快要爆炸了一样。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的,而实际情况是,她根本哭不出来,心拉得紧紧的,没有一丁点儿力气去哭。眼泪蓄满眼角,可就是落不下来,她就那么抱着杏仁,傻傻的,木木的,呆呆的。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沐芝兰也没去想。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报仇。一定要杀了那条蛇给杏仁报仇。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他们,她又做错了什么,莫名地来到这里,莫名地被人陷害,莫名地遇到这些莫名的事情。之前她告诉自己,活着就好,不要抱怨,去努力适应,才是正确的。

但,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她为什么要面对老天的莫名其妙,就这么忍气吞声。又为什么已经这么忍气吞声了,老天爷还是不放过她呢?

木瓜见沐芝兰丢开杏仁,回游刚才来的方向,忙上前拉住她道:“你干什么?”

沐芝兰猛推他一般,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松手,放开我。我要杀了那畜生。我要杀了那畜生。”

“你犯什么浑?”木瓜听沐芝兰如此说,而且一直挣扎不休,怒斥道,“就你,杀得了吗?”

“我杀不了,我就去死。”沐芝兰已经怨入心脾,理智全无,根本不会想自己说了什么。她干不过老天爷,奈何不了老天爷,但是那条蛇,她要杀了它。哪怕拼了自己的命,她也要杀了它。

“你去死?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木瓜嘲弄沐芝兰几句,大声呵斥道,“你去吧,去死吧。你死了,到了阴间地府,你看杏仁原谅不原谅你。你问问她愿意不愿意。去吧,你去死吧,我不拉着你。”

沐芝兰秀拳挥向木瓜的胸膛,却被木瓜禁锢住了。他气急败坏地骂了沐芝兰几句后,却又有些无奈地道:“我要拉着你,不能看你去死。”

“你放开我,放开我。”沐芝兰被木瓜抱着,根本动弹不得,胸口好似堵着棉花,明明呼吸好好的,可就是感觉出不来气儿。

“你不能死。至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木瓜伸手在沐芝兰脸上摸了一把,拨开贴在她脸上凌乱的头发,与她面对面,郑重地道,“你听我说。这是杏仁的命,你得认了。”

“我不认,我不要认命。我不要认命,我恨老天,恨你,恨这一切,一切。”沐芝兰终于哭出来了,哭出声来。她四肢被木瓜的手臂禁锢得疼,疼得她眼泪不由自主就落了下来。

“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木瓜几乎用吼的声音冲沐芝兰叫道,“因为你是她的主子,所以她必须为你尽忠。这是天道,这是规矩,这是命运。这一切都不可更改。你得接受。你死了,只会让她不瞑目。你得活着,而且好好的活着,她才会得到圆满。”

“屁话,你说的都是屁话。什么天道,什么规矩,什么命运,都是屁话。”沐芝兰反抗不了木瓜,开始自怨自艾起来,“都是我。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死。玉莲也不会死,绿云也不会死,妈妈也不会不见了。玉莲说她不想死,她爹身体不好,兄弟也小的。绿云今年要出嫁的。容妈妈要养老的。杏仁本来不该死的,都是因为我。要是我不来,这个身体早没了,就不会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啊……”

又想到前世的诸多不顺,她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可笑,又可悲。前世因为她是女孩子,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不待见她,父母也因此离婚。十八岁以后,她几乎与父亲断绝来往,可是听到他生病,快要死了,还是难过得不行。把自己辛苦打工存的钱,全部丢给他。怕后母对他不好,每个月都会寄钱过去。而他去忙巴巴地给他的小儿子花。好多次都恨得不行,发誓再也不要理会这个人了。可是每次想到小时候他也曾经爱过自己,沐芝兰又舍不得。人就是奇怪的动物,沐芝兰也是奇怪的家伙。

木瓜见沐芝兰已经精神崩溃了,更是不敢撒手,就那么抱着她。心里也一阵苍凉,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关于杏仁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告诉沐芝兰。就算此时杏仁不为沐芝兰丧命,若是沐芝兰命路坎坷,杏仁迟早也会丢命的。

南城凤鸣山庄。

皇后谢氏见宣宗不停地踱着步子,忍不住问道:“陛下,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宣宗停下来,走到她身边,跪坐下来。接过皇后递过的茶,他拧眉好半晌,沉痛地道:“叶豪死了。刚刚传来的消息。”

谢氏乍听闻这个消息,心一颤,随即提了起来,问道:“怎么死的?”

宣宗放下茶盅,揉着太阳穴道:“说是归来的途中,遇到劫匪。这事儿……”

这事儿蹊跷。

谢氏心里明白,握了握拳头,问道:“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宣宗冷哼一声道:“除了她还有何人?一心二心要置于沐家姑侄两人于死地。设下那么一个局,要将叶豪大儿子给弄死。被裴文劫了去,才发狂想起这么一招来。阿苑,你说我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之前是傀儡,现在连傀儡都做不了。阿苑,我有负恩师啊。有负恩师啊。”

谢氏知道当初宣宗能从宫闱出来,多赖小惜轩先生周旋。如今他女儿生死不明,妹妹用药吊着命。哎,命啊,道啊,如何才能说清楚,理顺了呢?

谢氏揽住宣宗的脑袋,拍了拍,柔声安抚道:“不怕,不怕。咱们不怕。这不是还没到最后吗?等她死了,就好了。且忍忍,这些年都过去了。再忍忍啊。”

宣宗泪流满面,自嘲道:“除了忍,除了等,我还能如何?”

谢氏柔声道:“不怕。妾身一直陪着陛下。”

宣宗微微叹口气,也只能如此,忍着,等着。

天灾人祸,如此命道之下,哪怕是圣人明君,也只能等着。

“陛下,陆将军来了。”

听内侍传话,谢氏起身,进了内堂。宣宗整了整衣衫,才道:“让他进来。”

陆峒与宣宗见礼之后,目光掠过宣宗的眼睛,很快垂眸,跪坐在他对面道:“陛下,栾国反了。”

宣宗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一声,目光沉沉,叹气道:“为方丈大师?”

陆峒没接话。

唯恩寺的方丈大师虽说是栾国王子,但他已经离开栾国三十多年了。栾国的国君也换了三人,如今的国君是方丈大师的远支侄子。因为上一任国君生性暴虐,在位期间欺凌皇族,而他自己子嗣又弱。所以死后,栾国没有后继人选,而有资格的方丈大师又放弃了。这任国君出身民间,为政颇为清名,素有美名。

大周没及时发兵救援方丈大师,栾国表示抗议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说反了,仅仅为了方丈大师,宣宗和陆峒都是不相信的。

男人,尤其是平民出身,又掌握了权力的男人,心往往很大。

“石方有什么动静?”宣宗沉默良久,开口问道。

“暂时没什么异动传来。去年草原受了雪灾,几个部落为了争抢牛羊起了冲突,都受了一些重创。”陆峒说的这些宣宗都知道。冲突的起因,他也很明白,甚至可以说是他推波助澜,石方各部才会受到重创的。

“那白云城呢?”宣宗如今最担心这个。如今京城的局势很不好,他在等机会。若是想重新获得主动权,就不能动,要让晋王动。晋王已经蠢蠢欲动了,剩下就是逼宫。

其他部署都还好说,可白云城这个隐形力量,若是为晋王所用,那后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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