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香本想再抬脚往前走几步,却瞥见游廊旁探出一株白玉兰。
枝头正孕蕾一朵。
自一眼见这白玉兰,一些碎碎片片突然涌进自己的脑海里。
幼年的时候,这株白玉兰是自己亲自种下的。
早春盛开时,白玉兰花瓣展向四方,使庭院青白片片,白光耀眼。
洁白的也不可方物。
那时候,这里很热闹。
有人闲散的坐在亭中,走在游廊边,扑蝶,逮蝉儿,针绣……
墙角跟儿处,有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姑娘摇摇晃晃的张开手,朝她走来,再走进一步,素香她就可以抱住她了。
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小脸蛋,让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想亲一口。
那些碎片有些纷乱,有些开心,有些温馨……
却始终平凑不成一副完整的画面。
……
素香使劲摇摇头,不想,或者是突然不想往下想起这些片段。
想得头疼。
她用食指揉了揉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身体和心都有些慌乱。
这些慌乱最后被蹂躏成难过后的黯然。
素香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一会儿。
再追忆。
这些涌进来的记忆是不属于自己的。
不是的。
……
素香不知道怎么回去的。
只忆起走出那朱门,回头一望但见:朱门紧阖,铜环无声。
再次清醒,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晨起。
柳翠正叠着被子,见素香起来,有些奇怪对着素香道:“昨天怎么回来的时候丢了魂似儿的,喊你你也不答我。你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素香摇了摇头,不想过多的说话。
突然想起那食盒里的羊肉汤,慌张的向柳翠问道:“你可瞧见昨日我提回来的食盒了么?”
柳翠噗嗤一笑道:“还以为你哑巴了,你真撞鬼啦?!昨日你是交给我了,让我给小姐送去了。”
“哦”素香放下心应道。
认真想想,是好像将食盒给了柳翠,说自己头痛。
柳翠也很开心的应下来了,一溜烟的小跑提着食盒到陈小姐的住所去了。
“不过我送过去后,小姐让你明日亲自给加热后再送过去。”柳翠听到素香问这食盒的事情,突然小姐交待的事情。
……
汤还是原汤,没有加其他的作料。但是汤是昨日的,虽然隆冬天寒,羊肉汤不会变质,但是重新加热锅,却远没有昨日的汤鲜美。
可是陈小姐依旧喝得没有皱起眉头。
陈小姐胃口小,喝了几口,吃了一片肉。
便觉得腹饱。
有些胀热。
“素香,我吃好了,你收拾一下。”陈小姐放下碗筷说道。
素香未回陈小姐的话,只是默默的收拾着碗筷。
抬头看着陈小姐舒懒的身体。
心中所念,心中所想,心之好奇,不分时间地点,脱口而出问道:“小姐,那由斯街临北巷二街口的宅院,不知道谁的?”
“你去过?”陈小姐听素香这一问,捧着茶杯喝水的手有了些颤抖,几滴水也洒了些出来,溅落在手指上。问道。
素香点了点头。
陈小姐用手绢擦了下那几滴水,抿了一口茶水。
雪水煮出的茶,润了胃中的羊肉的燥热,平了不少刚才的失态。
“只是破落户的昔日住宅,自废后,便无人居住。”陈小姐如实答道。
素香觉得这样的回答很笼统,没有达到心中所想知道的细知,好满足心中那道不明的情绪。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想爱怜的,安抚心中那份因为难过而产生的黯然。
那份黯然,很难过,很低沉。
可是又分明感觉到它之前是怎么的明艳,活泼。
……
从长安中街的陈府到柳河岸旁的倚翠楼,距离并不是太远。
素香却足足得权衡了几晚上。
陈小姐说过,沈老爷特意来过府中请你过去做事,你去吧。
素香张嘴想说些什么。
陈小姐看见素香欲言又止,突然想起之前的承诺,笑道:“就等春节过后就去罢。等发了银子,便去。”
出于礼貌。
素香觉得有必要亲自去推辞。
再加上那日从倚翠楼回来后的第二天下午,沈老爷又命人送来了许多的东西。
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锦盒长长方方的,摆满了素香的小梳妆台。
引来屋中一大堆女孩子的“欢喜”,她们东翻翻,西翻翻。
叽叽喳喳的议论不停。
“素香,这命真好,收到这么多好的玩意儿。”有人羡慕道。
“素香,这耳环可送给我好么?我正缺一对儿呢。”有人大方的问道。
……
柳翠因为离素香的的床铺近,占了一个好的位置,翻开着锦盒里的镯子、钗子,很是羡慕道:“看这些首饰成色,恐怕有些贵吧。”
素香见柳翠爱不释手的摩挲着手中的钗子,想着素日与她交情也不算差,将手放到那一根钗子上,笑道:“你若喜欢,这钗子便送给你。”
柳翠自然笑嘻嘻地收下来,可心中莫名的失落。
素香的样子在她眼中,越来越模糊。
她有时候甚至极其怀念以前的素香,她的心中好像被针刺痛一下。
痛是一丁点儿的,却有些深。
柳翠她坚定的将手中的钗子塞回到素香的手中道:“我也有根钗子,恐怕用不上,你用着罢。”
柳翠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插的那根白玉兰钗子。
珠子摇摇欲掉。
素香不解的看着柳翠。
柳翠的样子,开始变得并不如初次见她时的明朗,那时候明朗的像是夏日的午后阳光,艳艳的阳光惊醒了蛰伏在树枝上的鸣蝉。
……
于素香正此刻赶在去倚翠楼的路上不同的是,
是那深间小巷散发出来的怡然自得。
“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的宣纸上,笔下墨迹淋漓不羁后,留下四个字“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八宝,你过来看,公子我写得可好?”林贵将笔放在砚台上,有些醉意道。
守在旁边的八宝往前挪了挪脚步,伸着脖子往那纸张上一看。
看了也白看,又不认识这字。
这字画的龙飞凤舞的。
是公子醉了吧。
拿笔的手也不闻起来。
今天一早起来,林公子就就着几片牛肉,喝了几口烈酒。随后又站在园中,看了好一会儿的梅花。
一动也不动的。
八宝怕林公子被冻着了,给他披了一件衣衫,却听到公子他独自喃喃道:“这‘府试’怎么这般难等。”
“等开春到四月份就到了,很快的。”八宝说道。
八宝是疼林公子的。
这个疼是对于下人对于主子的忠心的。
作为主子的丫鬟,她也急公子所急,也急为何公子空在这浪费宝贵的读书时间,整天外出游玩。却不肯静下心闭门造车。
只是公子偶尔兴起了。
便关上了门,读它几天的“之夫者也”。
……
林贵看着八宝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敲了一下脑袋道:“我怎么忘记了,你是不认识字的。”
日日饮酒做醉。
林贵他突然想起日后前路,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他及其渴望面前那条青云之路。
路的尽头,有极其诱人的光芒引诱他前进。
当然,他自信自己是有实力走过去的。
文人都是酸的,害怕盛巅后的落寞,林贵的心中荡漾过一片心悸。
到达了尽头,会不会突然想懵然回到。
那旧日的时光。
寒窗苦读,有明月晃晃悠悠流淌下痕迹。
“你懂吗?”林贵想到这里,想起自己提前预想的假设,自言道。
八宝以为林贵在与自己说话,不明就里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是听不懂的。
林贵瞧着八宝,心里觉得实在可爱。
谁才能在此刻分享自己暗藏的心意?
“咚咚”一阵轻叩铜环门声响起,八宝转身出去开门。
不一会儿,八宝带着一人缓缓进来。
来人清淡的香味混合在酒味中,显得空气兀自的唐突。
来人的眼光落在一身青色长衫上,看着桌案上的字画,径直走上前,拿起刚刚林贵写的字纸,轻声念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一字一念,恰如圆珠落入到了玉盘上。
她转身对着林贵相向,莞尔一笑道:“这字真好。”
一句话犹如春风拂面,又如春风解我意,徐徐而来。
林贵作揖客气回道:“谢谢,陈小姐。”
……
去往倚翠楼,有俩条路。
一条是当日同红袖走过的大路,另一条是林贵带她走过的那由斯街。
走到这岔路口。
肃然虽然由经由斯街要近得多些。
但是素香还是犹豫了一番,小心翼翼地选择了绕了许多路的第一条路。尽管那条路要经过“蝶轩”。
一路上,素香心中认真的酝酿着推辞的说辞。
怎么样才可以说得婉转些。
才显得不得罪人,又能让别人觉得舒心。
这真是技术活。
见了沈老板,素香才知道,自己一路的说辞都没有用上。
沈老爷一见素香,便笑道:“怎么亲自过来了,你现在暂且不用过来了。你家的主子已经派人过来说饿了。”
“那……那真不好意思。”素香见话说到这份上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刚好有风过来,吹了一下耳边的未梳起来的发丝。
素香借机,用手将发丝绕道了耳后。
沈老爷看着素香的样子。
想笑。
她原来这般单纯,竟然为了这件小事竟然揣揣不安。
亲自跑了一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