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若是萧六,以她以往狠毒,早就下了杀手,哪会磨磨蹭蹭挨到现在?
汪贤生出去了,方墨打量房内一圈,见老板娘的针线篓放在不远处,就伸手拖了过来。也没让她等多久,外面就起了喧哗,惊呼声和打斗声参杂其中,有脚步声接踵过来。天还没有全黑,窗前很快就印下一排密密实实人影,手中刀剑明亮晃眼,时不时从窗口划一道亮光进来。
然而始终没有人推门进来,方墨越发肯定来人必不会是萧六。外面来人既是要等人,那等的人想来也是熟人。她便起身穿好衣衫,一丝不苟将卧了不知几日的乱蓬蓬头发梳成两根长辫子。
才缠好,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一缕胭脂香气紧随飘了进来,她一转头就看见门帘下一袭粉霞锦绶藕丝裙摆。门帘被掀开,一个身上披了件全白狐狸毛滚边的长裘的娇俏女子俏生生站在那里,洁白无暇的裘领拥着巴掌大小脸,越发得楚楚动人。
方墨一愣,还真是老熟人了。
那女子与方墨见了面,抿嘴一笑,柔声道:“方大将军,果然是你呀。”
方墨也微笑了说:“可不是我,丁秀兰,好久不见了。”
丁秀兰款款进来,在距离床榻约三尺地方站住了,仔细打量方墨,一双俏目亮晶晶的,脸上满满是温柔笑容,一边细声细气说:“可不是好久不见。”啧啧几声,伸了头过来,压低了声音,又说,“方墨,你怎么成了现在这样子?”
这话里的挖苦傻子都听得出,方墨笑了笑,看着丁秀兰说:“看样子你如今过的倒是不错。”
丁秀兰用绢子捂嘴轻笑了笑,说:“这不就是拜你所赐?看见我,你是不是失望了?是啊,换了我,心里一准难受,想想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咱们如今好似翻了个呢。”
方墨对这些浅显嘲讽只觉得好笑,见丁秀兰梳着妇人发髻,就笑着问:“你怎么来这里的?你夫家是这的吗?”
丁秀兰歪着头,笑盈盈说:“你猜呢?”
“我没这本事,还真猜不到。”方墨老实回答。
丁秀兰眨了眨眼睛,啧啧说:“看样子神通广大的方大将军真是病糊涂了,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就是平州人呀。”
方墨一愣,拍了拍脑袋,好笑说:“哎呀,我还真忘了。你老家就是平州的,咱们还是一道上的船,一道进的裴府,啊,还同屋住过一段时日呢。原来你偷偷跑回来了,难怪我让人将整个漠北翻了一遍也找不到人的。”
丁秀兰抖了抖手中绢子,笑着摇头说:“你看你,又料错了不是?我离开漠北可不是回到这个穷窝窝里。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那呆子,要不是他,我哪能活到现在?他可是在你眼皮底下将我送到了西南呢。”
方墨苦笑一声,她何止看错了周子欣一个?她看错的人多得去了。周子欣将她送到了西南,凭了这女人惯会攀男人的本事,她定是找了一个有权有势的靠上了,这会春风得意特意来她面前炫耀。
西南,段家的地盘,那周子欣别的不出众,这事上倒是有几分聪明。
方墨心里略过西南这几年事来,不由得咯噔一下,又不露痕迹打量丁秀兰一番,迟疑问道:“你,嫁到西南王府了?”
丁秀兰一愣,方墨心里一沉,又紧接问道:“你是段子杨的第几房姨娘?”
“放肆!”方墨话音刚落,就听得扶着丁秀兰的一个体面丫头喝道,“我们家王爷名讳岂是你这等贱民能直呼的!”
方墨确定了实情,惨白脸上被气得起一层红潮,心里不禁狠狠骂了一声蠢货。她早该想到的,那周子欣将这丁秀兰送到了西南,一准会托西南王府的帮忙照顾一二。这娘们心大,偏又惯会做小扮柔,将这世上男人的心摸得透透的,定会借机步步高攀。那段子杨在女色甚是不检点,一来二去,这两货能勾搭上实不足奇。
丁秀兰能走到今日这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看方墨面色,便知她已经猜到自己是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的。她心中虽是得意,但多年吃的亏仍使得警惕万分。她如今在西南王府地位非凡,这番归家身边护卫个个都是好手。但是方墨是何人?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她唯恐方墨恼怒突然惊起,面上虽是笑着,眼睛紧紧看着床上,脚步却悄无声息后退半步,待觉得安全后,便对身后的婆子说道:“去,将她床上身上好好搜一番。”
两个体壮婆子应声上前,一把将床上棉絮抱起,扔到一边去,将那床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将搜到的匕首,剪刀,锥子等七八物密密排放在桌上。
方墨被她们推来扒去,整得气喘吁吁,见那两婆子连个穿针引线的顶针都不留,不禁笑一声。
丁秀兰真是越发长进了。
丁秀兰将满桌泛着寒光的锐器仔细看一番,背心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脸上的柔笑再也挂不住了,定定看着方墨笑,她于是也冷笑起来,冷森说道:“方墨,我永远都不会犯你犯过错。”方墨挑了挑眉,用两根指头捏了捏衣角,笑看着丁秀兰带着一众丫头婆子转身出去。
丁秀兰出去后,方墨就被人抬到门口,就看见李进与汪贤生两人被五花大绑着押在一边,估计李进吃了拳脚亏,脸上挂了彩。汪贤生脸面倒还算齐整,见方墨看过来,便递了一个眼色给她。
方墨被押到一辆马车里,马车蒙的严严实实的,她看不清外面境况。行了约一炷香后,马车就停了下来,她又被人抬到一间小屋里。那屋里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外面脚步声却不曾远离过。方墨暗地希望铁生等人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看这架势便知这周围守卫一定森严。
她的希望凑了效,这夜倒是过了平静。
次日,天还没有亮,丁秀兰便带着她上了船。方墨心中叫苦,看丁秀兰这势头像是要将她押到燕京去。没想到,她九死一生出来,很快又要回去了。这一番苦恼,使得她退下的高热到了半夜又升了上来,她料丁秀兰一时半会还不想她死,便在船舱里折腾出声响来,很快就将丁秀兰招了过来。一碗苦得她胃都发酸的药灌了下去,她听到丁秀兰说:“方墨,你就算要死,也得给我挨到燕京再说!”
方墨说:“我死了,你不高兴啊。”
许是知道方墨再伤不她了,丁秀兰靠近方墨,嘲讽一声笑,说:“方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看似聪明,实则再蠢不过了,这天下,这江山与你何干?男人要争要抢,由他们去好了。只要牢牢抓住了他们,你要什么没有?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方墨一时有些愣住,丁秀兰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人与人不尽相同,她非是她。方墨烧的有些迷糊了,还笑了笑,说:“天性罢,你喜欢从男人那讨得自己想要,而我却喜欢自己动手争。”
丁秀兰见她这般死撑,媚笑如丝,柔声说:“瞧瞧,这便是你我的下场了。”
方墨又笑了笑,这定论下得为免过早了些,她都还没死呢。
有个丫头进来了,附在丁秀兰耳边说了几句话,丁秀兰脸上笑容散去,眉头极快轻皱一下,站起身,居高临下对方墨说:“方墨,你好好给我活到燕京去,好好看着,我们到底谁赢了?我告诉你,我从前想要没有得到,要不来多久,全会成回来的。”
丁秀兰走了,门又关死了,这小间又只剩了方墨一人。她方才喝了药,这会身上开始发汗了,她抹一把额头上汗水,张开湿乎乎手掌,看着手心里一根缝衣针,笑了笑。
这女人运气还真是不错,方墨不禁感慨,她只要再晚半刻起身,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废了。也不知道来救她性命是哪个?希望不要是萧六才好。
方墨靠着船壁休息一会,伸手将隔帘扯下了,将自己身上水一样涌出的汗擦干。忙完了,只觉得又累又困,索性拿那帘子裹了,合眼睡去。
她熟睡的时候,丁秀兰刚刚打发萧六等人离开,她目送萧六等人上了船去,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与段子杨同床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段家要想与萧帧连成一气,那方墨就留不得。方墨在萧帧心中位置,别人或许不知,可是她知道,段子杨段青鸾也知道。方墨死而复活的消息传来,她可是知道段子杨一整宿都没有睡着。对于段家必除方墨的决心,她在其中出力不少。
可是萧家的人是怎么一回事?那位六姑娘可是萧帧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之一,一边示好,一边旁敲侧击打听方墨下落,到底是什么意思?丁秀兰虽是在刘杨镇抓了方墨,那也只是她原来在祁山呆过,恰好认得汪贤生,这才顺藤摸瓜抓了方墨。对方墨重伤一事,她猜到这其中肯定与段家不无关系,但是具体实情如何,她是不知道的。对于萧家在这事里面到底站在什么位置,她猜不透。
可不管怎么样,方墨最好还是留在自己手上,由着自己亲手交给段子杨。
丁秀兰想明白这层,见萧六等人远去,转身正要回船里,眼角余光略过江面,突然定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