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恨不得就这么一剑消下去，将裴胥青这漂亮脑瓜子消离他颈脖。

她一直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突发善心出口帮她引赫连睿过来，现在想来，估计那会他就知道丁仲那老东西就在附近，所以才出口帮她引赫连睿过来的。她制住赫连睿之后，必会匆忙逃命，而那丁仲定会在某处以逸待劳一举截杀住他们。

倒是打的好主意。

他们费尽心思从赫连睿手下逃出，转角就会落入丁仲埋伏里。

裴胥青被方墨才箩筐里面揪出来，冷风将他脸上血色吹尽，他又一阵低声闷咳，而后喘气连连，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说方墨，你何必这样？离开这乌远城，对你对我都不是一件坏事啊。”

方墨冷哼一声，离开乌远城对她来说，自然不是坏事，可是若是被这人带回去，那就是件很不妙的事了。她虽是与北狄人敌对多年，可是她宁愿落入北狄人手中，也不愿意落入裴家人手中，尤其是裴胥青这家伙。他想拿下她，掣肘萧帧，他想活着回到燕京去。那她还不如拖他下水，卖一个好给那赫连睿。赫连睿不是说，这裴胥青病得很重吗？便是好生养着，也未必能全好。既是如此，那她就让他在北狄人手上“好生养着”去。

方墨突然放开赫连睿，扑向自己人马匹，还一刀砍断马腿，如此良机，赫连睿虽是有些晕头转向，却仍是毫不犹豫抓住了，数百人团团围住这三人。先前离去的几人也都没有走多远，赫连睿大手一挥，便道了一声：“追！”百余骑兵浩浩荡荡往城门那处追去。

马旁边两人仍是冷眼对峙着，赫连睿无端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心情大好，笑一声，招手说道：“都抓起来，裴大少爷身子不好，还是坐笼子吧。”又摸了摸自己脖子，看了看方墨腿脚，笑着说道：“方将军呢，是想坐笼子，还是想骑马？”

方墨说道：“少主子让人牵一匹马来。”赫连睿招了招手，让身后一人让出一匹马来，让人扶方墨上马，但他到底不放心，方墨前次出逃不就是骑了马？这人有了马，就如同有了翅膀，实在难得拦住。他让人扶了方墨上马之后，又捆方墨两手，这才令人牵马行走。

方墨等人被带回赫连睿院子里，分处关押着，前后重兵守卫。她费了这么心思，居然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场空，还差点反中裴胥青奸计去，心中一时有些低落。被关到一间屋里，用了饭菜之后，早早蒙头睡下。

睡到半夜里，却再也睡不着了，便睁着眼睛望着外面黑漆漆天色。

她知道裴胥青必是在这院子里的某一处的，可她连这屋门都出不去，所有恼怒都发泄不出来，只得强压下来。也不知道二狗子是关在哪一处的，她情急之下砍断二狗子座下马腿，摔他下马，当时也来不及说明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这一切？

她原是打算拿下赫连睿之后，让二狗子等人先走，等差不多时，她再将赫连睿拖行一阵后，追过去。可裴胥青分明就等着她这么做。二狗子等人无论人数身手都不及那丁仲良多，他若真骑马走了。那只不过是裴胥青出城做铺垫了。

若真落到这种结果，她不气死，也会气出病来。

她原是该想到的，丁仲那人对裴胥青可谓死忠，明知他病重，又怎么会离开长久呢？估摸他只被李进引了一阵后就折返回来了。也不知道裴胥青留下了什么线索，能引得他一路过来。裴胥青极是狡诈，明知道丁仲已经追来了，将计就计，差点就将她算计进去了。

幸好汪贤生等人先走一步，幸好李进还在外面，她和二狗子面前并不是只有大都一条路可走。

方墨翻了一个身去，外面的风声少了许多，想必这沙暴终于快收了，被迫留在乌远城大小商队天亮后就要打点启程事宜了，穿了河西高原就能回到漠北了。漠北这会应是又快到雪天吧，李进说这年南方虽然水大，可漠北却逢了一次好年景，地里的收成不错，北狄人被相继赶了出漠北，漠北气象换新，处处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李进说她娘病了一段日子，他走时方才有些好转。都几个月了，那么现在应是好全了吧。她下落不明，苏瑾娘又在病中，云旭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似，已是能撑起整个家了，编在惠州守军之中，前不久还抓了一个北狄奸细呢。

还有萧帧，水淹潼关，不知道令多少生灵涂炭，这战虽是胜得漂亮，却实在太过惨烈，更是于他名声不利。这事实在太出乎她意料了。如今大周境内混战四起，有人明明是为一己私利而起，却偏标榜为苍生而博。而萧帧此举无异与民生背道而驰，令他在关内的名声一落千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不能得百姓拥护，那么萧帧在关内必会步步艰难。

他若是不去玉泉山找她，也就不会落到如今境地了，那么现在在延川应是好过许多了。

可这事却是没有如果的。舍得之间，他总是有些任性，有些冲动。这些她老早就丢失了东西，他骨子却一直都有。

这些东西她从前总是不屑一顾的，而这回却微微有些心悸，是因为她没了，所以才稀罕吗？

窗外有无声灯火过去，斑驳光影如流水过。她一时没有答案，只越发将心思牵连往那处。延川，萧帧，金秋十月的江南，在她脑海里轮番过。

李进带人从玉泉山追过来，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这事尚无准信，惊喜之后重受一次巨大失望，这打击实在残忍了一些。

所以，萧帧还不知道她活着，她娘和云旭也一样，她若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是什么样子？突如其来的惊醒，她喜欢这种感觉。

方墨不禁轻扯嘴角一笑，心里郁闷一时散去了大半，睡意渐渐上了头，合上眼睛，胡思乱想进入了梦乡。

后半夜睡得极好，晨起被咯吱推门声惊醒，便连忙坐起来。进屋里来的是一男两女的三人，俱都是北狄人，女的一人打了热水，另一人提了食盒。那男子怀抱长剑，靠门站着，一眨不眨看着这两女打水摆饭菜，却是个监工。

这赫连睿也实在太小心了一些，这是怕她里外勾结呢。

进来的两个女人只顾低头干活，一眼都不曾看方墨一眼，忙完了，便开了门出去。

方墨起身洗了手脸，坐在桌前，一人用了饭菜。外面风声仍是还有，却比昨日小了许多，再无悉悉索索落沙响动了。她方用完没多久，就有人进来收了碗碟出来。她一愣，外面那伙北狄人耳力倒是不错，还能听到她什么时候不用了。

屋里又只剩方墨一个人，天灰蒙蒙的，尚未全亮。她看了看自己腿脚伤势，昨日一夜睡得好，脚踝淤青又散去了不少，她揉搓一阵，便又上炕靠着，想着怎样找个机会先摸清楚二狗子和那姓裴所关地方，再与李进等人联系上。

正盘算着，屋门又开了，赫连睿带了金成进来，看着方墨笑问道：“方将军昨夜歇得如何？”方墨回道：“很好，就是这院子里的人多了一些，不够安静。”赫连睿只笑不答，他在这院子里外安了近百人，昨日夜里仍是睡得不踏实，生怕一觉醒过来，好容易到手两人飞了。这两个人可是非同小可，无论抓了哪一个，都是大功一件，而他居然一下子就得了两个。有了这两人在手，许是不用发一兵一卒，就能令大周半边山河听他们使唤。这美事得了突然，他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是如何来得，方墨明明占了先机，怎地会突然将他撇到一边了？

方墨目光从赫连睿身上转到金成身上——赫连睿昨夜抓他时都没将这人带在身边，今日一早怎地就领了他过来？这金成虽是刻意做一副北狄装扮，却到底是漠北来的，他就不怕他将她的消息泄露出去？

方墨问道：“少主子，裴大少爷死了没有？”

赫连睿一愣，随后笑着说道：“还没呢。”

方墨又问道：“我还有一个同伙呢？不知道关在哪里？少主子索性做个好事，将我们两个关一处如何？省得多费一批人手看着，实在费事。”赫连睿笑着说道：“不碍事，我院子人多，如此看着刚好。方将军既是吃好喝好了，那咱们就动身吧。”

方墨一愣，问道：“现在天都还没全亮，去哪里？”

赫连睿笑着说道：“方将军去了就知道了。”一挥手，就有两个粗壮女人进来，捆了方墨双手，将她的头一头蒙下来。方墨抗议喊道：“少主子要去哪里？我跟着就行，何必弄这个？”赫连睿摸了摸脖子，低声笑着说道：“方墨，你稍安勿躁，一会就到了。”

方墨被人蒙了头，左右架着上了马车，走一阵后，又被人拉扯下来，再推进一车里。马车行动起来，她听见了外面呼呼风声，数辆车轱辘滚动声响，周围马蹄声繁多，诸声繁杂，不知道要去哪里。

而这车里也不止她一个人，她对面坐着赫连睿翻动茶盏声响，将车帘子掀了一道细缝看一眼外面。还有两人坐他旁边，一股药香若有若无蹿过来，她明白这两人要么有人尚在病中，要么有个是郎中。

她看不见，只能在心里盘算，隐隐猜到赫连睿是要做什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