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烛光，苦涩的药香，头有些沉重，浑身都酸软无力，好似很烫，又好似很冷。

“醒了……”温和的男声低低的响起。

顾心甘一睁开眉目便对上顾子骞清和的眼眸，他的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药水，那苦涩味便是从那里传来，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一些影像模模糊糊闪过，戾气刚起，却被顾心甘压下。“我怎么了？”

“淋了雨发烧了，怎么还如同个孩子一样，这么大的雨夜到处跑。”顾子骞声音很是温和，伸出手探了探顾心甘的额头，“还是有些烫，喝了药睡一觉就会舒服些。”

发烧，顾心甘心底一阵苦笑，她有多久没有生过病了，从那个地方出来后，她的身体强大的跟头野兽差不多，谁见过野兽生病的，看来她不仅武艺废了，连一贯的强大身体也不行了么。挣扎想要起身，却发现一点气力都没有，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顾心甘不喜欢这种虚弱的感觉，贝齿死死咬住唇瓣，又试了几次方才勉勉强强起身，她也未作停留，便欲下得床畔。

肩胛骨被一股柔和的力道轻轻按压住，顾心甘微微侧过头颅便对上顾子骞浅笑的面容，“把药喝了。”

苦涩的药味溢满了顾心甘所有的嗅觉，她虽然有些抗拒，但是却未拒绝，虚弱是她最忌讳的存在，她没有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伸手便欲去接顾子骞手中的碗，顾子骞却没有给她，反而用勺子舀起递到顾心甘的唇边，“就不能享受一下作为病人的福利么。”

不轻不浅的话语，加之顾子骞脸上温和的浅笑，有一种致命的蛊惑感，那种看似温和无害，却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这是属于顾子骞一贯的作风，连她自认为自制力强大，也难以抗拒，顾心甘微微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岂能麻烦皇上。”

“心甘，朕知晓嫁给我并非是你所愿。”顾子骞清润的眸子直直对上顾心甘明媚的眼眸，他的眼睛很漂亮，深邃干净，清润隽永。

顾心甘咬着唇瓣并未说话，不过顾子骞喂过来的药水倒是吞咽了下去。

“心甘，顾惜辰不是你的良人。”顾子骞声音一贯的温和有礼，这是他们之间头一次提及顾惜辰，没有想象的尖锐和挣扎，反而平静的只是在谈一个无关之人而已。

顾心甘袖中的小手愕然紧握，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微微荡漾，心底的戒备却深浓了几丝，这层关系一直都是如履薄冰，就看谁先将那冰层戳破，顾子骞分明心知肚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却一直都装作不在意不知道，此刻竟然先行提及，他究竟是何意。

顾子骞似未察觉到顾心甘的戒备，只是一勺一勺将那药水喂到顾心甘的嘴里，在外人看来，那场面异样的温和和睦，俊逸的帝王，秀气的妃子，帝王温柔的照顾着生病的妃子，只是唯有他们二人知晓，此刻二人心思各异，暗涌不断。

“心甘，朕只是不想看到你再受伤，你受伤我会心疼的。”顾子骞脸上温和的笑意敛去，取代的是一脸认真的光泽，他的表情很淡，眼眸却很真诚。

心疼，顾心甘眉目微颤，自她重新活过，这两个字便再也没有听到过，他心疼她，为何，“我不需要那些东西。”顾心甘冷了冷心神，当初训练她的魔鬼说过，想要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就要绝情绝爱，断了任何可能会让自己露出软弱的情绪。那个恶魔说过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完美的修罗，必定手染鲜血，背负万重血债，修罗之路，一旦步入绝无回头之路，一旦陨落，必遭天谴。那个恶魔那时候都惊叹她哪里来的那么深的执念，那么的求生欲，在那如同炼狱一般的日子里，她最后活了下来，如同那个恶魔所说，第一个杀得人便是一手教导她的人。那个时候她没有半分的手软，甚至在看个那个恶魔不可置信，一脸不甘的眼神时觉得痛快至极，不过也只有那一次，后来杀人她再也没有觉得快乐过。

顾子骞静静的看着顾心甘眼底的冷意和戒备，那么深，深到让人无法触及，那种仿若地狱深处散发的阴冷之气，危险黑暗，当真如同青城所说，其实他已经大概可以猜到心甘的身份，有这么好的身手和如此凌厉的气势，不喜人靠近，对气息极为敏感，其实并不难猜，顾子骞将手中的碗搁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蜜饯塞到顾心甘的嘴里，“心甘，顾惜辰要成亲了。”

甜甜的滋味尚未在嘴中散开，心突然被一股冰兰的力道死死揪住，不但疼而且还凉，顾心甘几乎是食之无味的嚼着口中的蜜饯，分明是甜腻的味道，她却如同嚼蜡一样只觉得苦涩难堪。这又如何，她早已知晓不是么，那些话语，顾惜辰分明就是在诱哄自己，她都欺骗了自己这么多年，坚守了这么多年，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么，反正顾惜辰的妻子也不会是自己。她比谁都清楚，顾惜辰送她入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的明白，她与顾惜辰再无可能，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如果这是真的，她为何要复生，为何还要回到顾惜辰的身边。这些年她苦苦挣扎，过着噩梦一般的日子又算什么，顾惜辰一直都是在她黑暗里唯一一道曙光，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坠入永生的噩梦和暗黑里，她一直死死抓着那道曙光不肯放手，这样也算是奢求么。她生来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顾惜辰，这样也不可以么。“是么？”顾心甘低低挤出两个字，她的神情很淡，淡的让人感觉不到她的情绪波动，此刻的她仿若一滩死水，波澜不惊。

顾子骞心中微微一疼，蓦然伸出手将顾心甘抱坐在腿上，“心甘，若是难过的话哭出来会好过一些。”

“我不难过，辰王只是我的救命恩人罢了，他成亲我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顾心甘此刻已经压下了自己所有波动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诧异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若然放在以往，她定然会愤怒的想要杀人，当真内力没有了，连脾气都没有了么。

“真是个傻丫头。”顾子骞微微叹了口气，大手轻轻抚摸着顾心甘的发丝，“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讨喜的丫头，难过就难过，有什么关系，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是他没有福气，没有珍惜我的心甘，不过好在他没有福气，否则我岂会与心甘遇上。”

“你喜欢我什么？”顾心甘木讷的开口，福气么，她像是有福气的人么，满身的血债，满手的鲜血，她这样的人哪怕是死了也该沦落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不祥的人，否则为何没有人要她，这么多年只有顾惜辰肯要她，可是如今她连顾惜辰的要求都达不到。

喜欢是什么，曾经她也很喜欢啊，干干净净的喜欢着顾惜辰，可是最后却落得惨死洞房花烛夜，甚至连是谁要她死都不知道，这一辈子，她还是很喜欢，可是喜欢又如何，从来没有人在意过。

“不知道……”顾子骞微微抿了抿唇，目光静静的对上顾心甘满是沧桑的眼眸，他的眸光干净剔透，不带丝毫的杂烩之气。

“既是不知道，你如何确定你喜欢……”顾心甘喃喃的开口。

“喜欢只是一种感觉，而不是实质的东西，若然当真要说，只要是心甘的我都喜欢。”顾子骞将顾心甘额前的发丝拨开，“那心甘又喜欢顾惜辰什么？”

那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语让顾心甘陷入重重迷雾之中，秀气的眉目微微蹙起，眼神凄迷不已，喜欢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时候只有顾惜辰要她，而且待她好，那个时候她便认定顾惜辰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的温软，若然散失，她必将再次陷入黑暗里暗无天日。

“顾子骞，你既然知晓我喜欢顾惜辰为何要留我在身边，你不怕我杀了你么？”顾心甘口气冷了几丝，她本来就不会弄虚作假，更不喜欢自己的努力伪装在顾子骞看来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表演而已。

“心甘，那是你要做的事情我不能阻止，如同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一样。”顾子骞声音依旧温和，却似带了淡淡的无奈，他其实并未想过要将表面的平静扯破，可是既是破了或许也并非坏事。

顾心甘突然有些烦躁，在顾子骞温润的目光下，显得自己坚持了两世的情感那样狼狈不堪，也不知道哪里来得气力，挣脱顾子骞的怀抱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而去。

“你这丫头说风不是雨的，你现在身子还有些弱，你躺下歇息，朕不扰你了可好。”顾子骞并不焦急，心甘执念如此深，若要拔掉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我要去找依依。”顾心甘突然想到自己先前的目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