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眸有点血红，深遂无底，扑朔着迷离虚幻之光，米琪看着看着，魂魄不知不觉被吸了进去，跌入那里面的深幽古潭，不可自拔。

渐渐地，米琪迷迷登登进入梦一般的境界。伯伯的嘴在动，在问话，她身不由己地回答。

“你认识一个红衣女郎？”

“是。”

“她会武功？”

“是。”

“她擅玩飞镖？”

“是。”

“她是你师傅？”

“是。”

“她叫红姨？”

“是。”

“她在哪里？”

“山里。”

“哪座山？”

“不知道。”

一问一答中，中年男人的目光一直凝视着米琪，从平淡无波，渐变得森冷凛冽，再变得锐利如刀，最后，又平静如初。

良久，他才移开自己的视线，解开罩住米琪思维意念的“目光锁”

米琪晃晃脑袋，眨巴几下眼睛，又拍拍头，一脸错愕。感觉象是去哪个虚幻的地方神游了一圈，现在才回来。

“哈哈，丫头，白日梦还没醒？”中年男人笑呵呵地看着米琪，像看一个爱幻想的小女孩，目光中浮着淡淡的宠爱。

“伯……伯！”米琪娇羞地笑了。

大白天神游梦境，她确实有点不好意思。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觉得很奇怪，想了一会儿，也没找到答案。

“这厢地弄完了，咱们到那边去。”中年男人指了指围栏内最远处角落里的一厢地。

他们打开围栏门，来到院子最角落的那厢绿地，那里的植物刚刚长出嫩绿的叶子，却没有一朵花，连朵小蓓蕾都没见着。

很纯粹的一片绿色，窝在角落里，透出一股阴寒之气，与院子里竞相开放的繁花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在这片绿地坐下，中年男人扔给米琪一副手套，让她戴上拔草。为什么要戴手套？这草有毒吗？

“伯伯，这是什么花？”米琪问，满眼泛着求知谷望。

“彼岸花。”中年男人淡淡地说，“又叫红色曼陀罗。”

呃，原来这就是红色曼陀罗。米琪曾听红姨说过这种花，也见过它的干花和浸出液，却是第一次见到生鲜品。

红姨说过，这是一种有毒的植物，能入药治病，亦能迷魂害人。

红姨教她做的飞镖，在毒液里浸泡过，那毒液就含有这种植物的浸出液。不过，那药液剂量只是让人倒地无力半小时而已。

“佛语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中年男人自己没有戴手套，摘下一片绿叶，仔细地看，慢慢悠悠地说，如佛门高僧似的，一边看经书，一边讲佛经，语义幽远深遂，“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米琪听得一知半解，云里雾里，瞪着迷茫的大眼看着这位高深莫测的伯伯。此时的他，真如一本天书，读不懂的天书。

奇人就是奇人，奇人说话，普通人比较难解。

“到秋天的时候，这花就会开了。那时，这里满地赤红，如火，如血，如荼。”中年男人轻抚绿叶，思絮好象已飞渡到那遍地花红的时节。

说到花，他的眼里竟闪出一种渴望，好像有点噬血的样子。

他双瞳幽暗，凝聚于手中的叶子，一眨不眨，手不再抚弄叶子，神态几近痴迷，怪异而神秘，仿佛着了魔。

良久，他的手猛地一抖，回过神，叹了口气。

“你看这花，现在有叶，看不到花，到花开时就看不到叶了。是所谓花叶不相见，生生相错开。因此才有‘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的说法。知道它暗藏寓意吗？相念相惜永相失。”

这句好像是前面那句的解释，米琪咀着嚼着，总算听懂了。

这一刻，伯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陌生，孤独，疏离。他像是自说自话，如僧言，如哀叹，亦如泣如诉，隐含一种浓浓的悲伤。

这花让伯伯想起什么人吗？是不是他丢了的红衣女郎，想见却见不着？

米琪环视整个花园，竟然发现，这里盛开的各种各样的鲜花，都是红色的！艳红，玫红，紫红，粉红……在阳光下，深的浅的红花，鲜艳夺目，朝气蓬勃。

“伯伯，您种这么多红色的花，是因为那个红衣女郎吗？”米琪冒出一句惊人之语。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半眯眼帘，聚焦于米琪兴奋的脸庞。

这丫头极其善于观察和联想，中年男人暗叹，自己一向深藏不露的情感在她面前竟然会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来，并且被她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瞳眸瞪得跟个小圆球似的，充满了探究，似乎想看穿他心中所念。

“那个人是不是叫红姨？”米琪得不到伯伯的回答，奇心不死。

“对！”中年男人隔了一会儿才回答，答得咬牙切齿。

米琪一怔，他为什么脸色变暗了？

“红姨是您的初恋情人？”米琪笃定地看着老人，仿佛一个自认为猜中答案的学生急切地等待老师给出标准答案，她几乎相信自己所说的就是正确答案。

可是，她判断错了。

中年男人想也没想，迸出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她是我的冤家死对头！”

米琪大愕。红姨是伯伯的死对头？那自己身为红姨的徒弟，是不是也连带成了伯伯的死对头？

这么一想，米琪心情大受影响。

前不久才因为长相相似成了齐擎的冤家，被他整得焦头烂额，现在，会不会因为师徒关系又成为伯伯的冤家呢？

米琪细细观察伯伯的眼睛，想发现那眼里究竟潜藏着什么成分，是仇恨，报怨，还是宽容，或者其他什么……

可是，伯伯的眼眸太深遂，她只看到一池深水，却看不到水下有没有鱼啊虾啊卵石水草啊，什么都看不到。

咔！可怜的花叶被伯伯的大手狠狠地揪断，揉烂……

米琪的心一阵战栗。伯伯种这满院的红花，难道不是出于喜欢，而是出于仇恨？

如果是出于恨，他何以要如此细心地为这些花施肥浇水除杂？总不至于先培育好花，然后，再拿花来泄愤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