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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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极度混乱中,看着他们抬起西凉,打算将他送上快艇。程晋紧紧箍住我,几乎恨不得直接打昏。而余澈,不远不近的站着,脸上的肌肉不停歇的抽搐。他神情凄惨,手伸在半空中,无法落下的同时更无法收回。

怔忪了数秒之久,他突然疯了似的从身旁警察手上夺过枪。

那人不妨他有这一手,正要动作,只听“砰”的一声,余澈已扣动扳机。大片血水顺着女人苗条的身子流下,将甲板染得火一般红。安悦不可置信的看着余澈,唇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微笑:“你好,好……”

余澈惨然道:“你不该下手。他不仅是我的儿子,也是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

安悦瞪着他,带着不甘倒向甲板。

我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身的力量渐渐散去了,死亡的阴影潮水一样打过来,眼皮渐渐合上。

我好像正在做着一场永远也无法醒来的梦。四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双腿浸在潮湿而阴冷的水中,艰难行走。很累,却不敢停下来。只能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终于放弃希望时,前面突然现出一缕亮光。

不由自主抬手捂住眼睛,我从指缝中隐约见到一条淡淡人影走过来。她目光温柔的看着我,大大张开的双臂就好像无间地狱中敞开的一道门。

我狂奔过去,哽咽着抱住她,不断唤着她的名字:“苏宁,苏宁,苏宁……”

她静静的任我抱着,只是极短的一刻,便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抬手将我远远推开。我立刻便如断线的风筝遥遥飞远,恍惚中只见到一个俊朗男子走近她,拥她入怀,在额头印下一吻。苏宁微微一笑,向我挥了挥手,与男子相携离去。

我只觉得心里难受,泪水不受控制像开了闸了龙头顺着眼角流下。有人温柔为我拭去泪,轻声道:“醒来。”

我睁开眼,盯着惨白如纸的天花板:“钟辰死了。”

身旁那人愣了愣,道:“是的。”

“怎么死的?”

有片刻的沉寂,好像是重又回忆起了那个凄厉的画面,那人醇和悦耳的声音中不由自主带上了些许苦涩:“在所有人撤离后,他拉响炸药和余伯伯同归于尽。血与火烧得熊熊烈烈,映透了半个江面。母亲说,他们是在火光中笑着离去的。虽然尸骨无存,却得偿所愿。”

“西缘,你一直守在这里?”我问:“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四天,你昏迷了四天!不只是我,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医院看护你们。”他皱着眉道。

我轻轻“嗯!”了一声,便又合上了眼睛。

良久,他终于忐忑不安的问出了我最恐惧的疑问:“豆豆,你怎么不问问他怎样了?”

我并没睡着,却装作睡着了的模样。

他犹豫了一下,道:“你不想知道?”

不,不是不想,我只是害怕。手紧紧攥成一团,我恐惧他会说出我不愿意听到的,却又情不自禁的竖起耳朵。

沉默……

良久,他终于开口,说得极艰涩:“他,没死。”

没死!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把话说完?我的心在松一口气后又猛然提了上去。

门把手被扭开,吱嘎一声,许多人一同进入了病房。主治医生走到病床前,俯身检查。他看出我已醒了过来,也不勉强我睁开眼睛,大致看了看说:“已经没有大碍了,但依旧需要静养,家属探视时间尽量别太长,以免影响到病人恢复。”

程晋道:“刘院长,劳烦你费心了,我们会注意的。”

“程先生千万不要客气,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您尽管说。”刘院谦逊了几句,便带上门离开了。

“程叔叔——”西缘急忙起身让出病床前的座位。

程晋的气场太过强大,他一坐下来,我便觉得周围的气温瞬息下降好几度。睫毛颤了颤,虽然依旧闭紧了眼,却觉得难以再装下去。

“我的女儿,睡够了没?”他轻柔道,威胁的意味非常重。

我只好睁开眼,心里腹诽不止。

病房里除了褚老爷子和褚博远,该到的都到齐了。程妃旋站在门旁,满脸担忧,远远看着。程瑶扶着她,那模样明显是才刚哭过。郝静夜上前一步,俯身握住我的手,既欣慰又忧虑的道:“终于醒过来了!豆豆,听妈妈说,一会儿不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激动,可以吗?”

我的心猛然一沉,在病床上轻轻点了点下巴。

气氛沉重起来,程晋唇角往下一抿,悠悠开口:“豆豆,虽然你才刚醒来,不应该受到刺激。可爸爸认为,你是坚强的,能承受所有意料之外。所以,我坚持要在第一时间告诉你西凉的情况。”

这一刻,病房里安静到了极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胶在我脸上,凝神静气的等待着。我在那些充满关切的眼神中开了口,很镇定也很平静:“不用担心,说吧!不管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豆豆,西凉脑子里积聚了一部分血块无法手术清除,只能祈祷自身出现奇迹。”程晋注视我,小心翼翼的道:“他也许,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我依旧保持平静的神色,垂着眼点了点头。

“豆豆,你听清楚了?”程晋不确定的看着我。

我再次点了点头。

“……”程晋一直很注意我的神色,他本来很有把握,现在也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你确定你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吗?或者,爸爸不该……”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我打断他的话,直接而清楚的道:“你是说,西凉可能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再也不能醒过来。他变成了植物人!”

程妃旋猛然低下头去,捂着嘴强忍着不哭出来。

“豆豆,你,你,你没事吧?”难得的,程晋结巴了。

我摇了摇头,冷静得不像自己:“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程晋脸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松开手站了起来。他拥住郝静夜,环视病房一圈,道:“咱们都出去,让孩子好好静一静。”

我很想立刻去看看西凉,但我没有。我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这样才有精力照顾他。

我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和坚强,我知道植物人其实和死亡相差不远。他躺在那里,没有思维,没有知觉,再也不能对着我说出恶毒的话,不能把我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但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要守着他,天长地久……

当时的那颗子弹只差几厘米就打中心脏,醒来后我强忍着在病床上躺了三天,才勉强可以起身活动。病房里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我虽大难不死却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汤汤水水送个不停。郝静夜每天陪护在我身边,我看见她背着我偷偷哭了好几次。程瑶也常常来探我,她每次来,总是默默无语的坐在角落,呆上一两个小时便离开。

郝静夜扶着我在病房里走动,程瑶突然动了动嘴,好像有话要说。

我于是对郝静夜道:“妈,我突然很想吃新洪记的饺子。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她很开心我终于有了胃口,立刻就出门去了。

我挨着病床靠着,对程瑶说:“有话对我说,是吗?”

“西缘走了,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程瑶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我:“他让你不必担心,所有话都写在这上面了。”

“嗯——”我没觉得意外,这几天来的人很多,可西缘再没出现过。我知道他一定是离开了。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程瑶显得有些心灰意冷,面对我的时候尤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语,竟有些尴尬。隔了好一会儿,她站起来,向我告别:“豆豆,我爸妈前两天打了电话,二老身体不怎么好。所以,我已经订好机票,明天就走。”

我点了点头,说:“应该的。”

她苦涩的抿了抿唇,对我说:“你保重。”

门缓缓被带上,我坐着出了半天神才将信打开。白色的信笺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行字。

豆豆:

展信佳!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在千里之外。我怕见到你之后会舍不得离开,所以不敢见你,只好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就这样吧!让开始和结束,都在意料之外。在还没见你之前,我对你已有所闻,一直好奇你是什么样的人,却没想到初次相遇,你会那样突然闯入我怀里。你让我毫无防备,无法不沦陷。一切都那么自然,如同水到渠成。

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孩,陪在你身边的一点一滴足够我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回忆。相信即使人在天涯,依旧不会感到孤单。

豆豆,对不起。我其实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样完美,我是个自私的人。当知道你已经做下决定后,我便一直害怕面对这一天的到来。遭受绑架时,他们让你在我和哥之间选择一个人放回去。你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了我。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或许,你对我并不是全无感情,但你决定要生死相随的人至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哥!

因此,我走了,选在你开口向我坦承之前。

请你一定要坚强,奇迹并非不可能出现。哥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他不会让你失望。而我,你未来的小叔子,在以后的65天,每一天都将在远方默默祈祷。

——西缘

西缘,你的温柔让我无法不去依恋,谢谢你!我微微一笑,合上信笺,在心中轻声道,请你放心,我同样也不会令你失望。

两年后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早晨起床,我收到一张来自埃及的明信片。在这样潮湿阴冷的天气里,那恍然一缕明媚的阳光照进人心里,依稀间似乎能感受到来自沙漠干爽的风。将明信片放入那一大叠中,我挽上马尾,简单洗漱后便拿上钥匙下了楼。

这两年,褚老爷子精神大不如前了。褚博远一向对生意没兴趣,西凉和西缘,一个躺着一个远在千里之外。我不得不逼着自己慢慢接手,很吃力,很辛苦,也很锻炼人。虽然很忙,但我坚持每天都抽时间去市郊疗养院陪上西凉一会儿。除非是万不得已,星期天一整天我都会在那里。

将车停在疗养院楼下,我想了想,赶在上楼前给韩夜影打了个电话。

“夜影,你有他的消息吗?”

“还没有,这人一年到头也不嫌累,居无定所,难找!”她在那头不无苦恼的抱怨。

“他可能在埃及!如果你动作快点,也许这次就不会白辛苦一场了。”我笑着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她。这妮子一直钟情西缘,以前碍着我的关系,不得不选择退出。没了这一层顾虑,这两年锲而不舍,算是小有收获。只是,西缘也学得滑溜了,竟然越来越难逮了。

“真的!”她惊喜的一叫,在电话那边高兴道:“承你的情,如果这次马到成功,回来我请你吃饭。”

我挂上电话,微微弯起唇角,往楼上走去。

疗养院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米黄色调,咖啡色家具,很有居家气息。这是我的坚持,我讨厌白色,怕西凉突然醒来时会觉得自己置身在冰冷的病房。

“西凉,喜欢今天的天气吗?”我打开房门,习惯性的自说自话:“虽然这样的天气连半点阳光都没有,但是最适合呆在屋子里偷懒。你说对不对?”

我一边换鞋一边抱怨:“这段时间累坏我了,老爷子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冷眼旁观,一觉睡两年也该醒过来了,总不能真打算把我训练成一个女强人吧!你知道的,我没你聪明,你用一小时就可以做完的事,换了是我,得用上三倍时间。”

说完后,我义愤填膺的向里面走去,打算找他算账。嗯,嗯,要怎么惩罚他呢?在脸上画乌龟还是在头发上绑蝴蝶结……

啊啊啊,真是好矛盾啊!

床上没有人,被子被掀开了一半,就那样摆在那里。

我僵硬了5秒,转头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医生……!”

犹如魔音穿脑,身后那人痛苦的皱起了眉,俊美的脸扭曲程一团。他露出一个苦笑,有些不习惯的试着开口说话:“郝豆豆,你能不能不要叫了?”

“啊——”我像是看到了鬼,继续尖叫。

他忍无可忍,伸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不许再叫了!”

半个小时后,我和他坐在沙发上,大眼对小眼。

我:“你真的醒了?”

他:“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半个小时了。换一个行不行?刚不是还说自己快要变成女强人了吗?怎么还是那么笨!”

“你怎么可以那么突然就醒过来了,害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怨怼的看着那个不按理出牌的人。

他眯起眼睛,危险的看着我:“你的意思是我不该醒过来?”

我讪笑着,呐呐道:“人家言情小说上不是这样写的。至少应该是我握着你的手坐在床边,煽情的话说上一大堆,眼泪流下一大缸,你才给我点小小暗示。先是手动上一动,睫毛抬一抬,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欣喜若狂的呼唤上无数遍,你才千呼万唤始出来才对!”

他非常不爽,立刻反驳:“我就是要不走寻常路!说起这件事,我就一肚子气,要不是那个无良的作者,我也不会变成植物人昏睡两年。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丫大概是被《东成西就》荼毒太重,居然把王重阳被靴子砸那段搬到我身上。还好小命没丢,要不我非得找她算账!”

我愕然,半晌,咬牙道:“还好你没事,否则我也不会放过她!”

“是吗?”他的声音提了提,不大相信的道:“你会?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要在我脸上画乌龟,还要在我的头发上绑蝴蝶结?敢情这两年我都是这样被人‘照顾’的?”

“……”我打死不认账:“你听错了!”

“豆豆,谢谢你!”出乎我的意料,他突然一本正经起来。

刚才胡七八长的扯了一通,无关紧要的话说了那么多,其实都只是为了掩饰自身的激动。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或许真会比穷摇还煽情百倍。

西凉,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抛下我!千言万语,在流动的眼波中静静流淌。这一刻,无声胜有声。那些坎坷的过往,都已随风而逝。从今天起,我们有了全新的开始。而你,再也不会将我拒之门外。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缠绵滑过,唇上那缕笑意有如卷草舒叶。仿佛看穿我心中所想,他伸出手,紧紧将我拥入怀抱,低头印下一个缠绵至极的吻!

“我爱你!”唇齿相交间,他含糊不清的说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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