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开了。

上半身缠满绷带的秦晟天猛地站直了身，走了过去。

“她……怎么样？”他沙哑颤抖地问道。

在飞机上，他一路不停地说着，她一路断断续续地听着，当送到医院时，她还有一点点微弱的意识。

一个外国医生走了出来，一脸的笑意：“恭喜秦先生，母子平安！你可以放心了！”

紧接着，虚弱得还未完全清醒的黎绯绯从产房里推了出来。

有什么比这一刻更令他激动，更令他喜悦，更令他感谢上苍！……

“绯绯，绯绯……”秦晟天低下头，热泪浮上眼眶……他在她耳边感动地低语，“放心吧，我们的宝宝很好，你辛苦了！……谢谢你！……”

似乎在睡梦中听到了他的话，黎绯绯扬起嘴角，微微地笑着。

秦晟天看着她苍白却依然美丽的脸，过去的点滴迅速在脑海翻阅着，此刻涌动的情绪竟是这三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激动。他深情地吻上她的唇……

“绯绯，我爱你……我们再也不分离……”

豪华的欧式书桌上，一部黑色手机在不停地振动。

一个六十岁左右，头发略微发白，但身形看着依然健朗的男人，神情不悦地看着那部手机。

许久，手机终于停止了振动。

男人刚刚稍微放松了蹙起的眉头，手机又传来短暂的短信铃声。

犹豫了一下，男人将手机滑动打开。

“你的身体好了吗？还在香港吗？我会一直等你的。”

男人微眯了一下眼，手指轻轻向上滑动了一下。

更多的、之前收到的短信拉了出来。

“叶信，你醒了吗？我来找你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还没醒吗？我好担心你！”

“对不起，是我不好，才会让你伤心，才会连累你受伤……我太蠢了……可我现在知道了，我爱的人是你，我只把秦晟天当哥哥……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哥哥说你在香港，真的吗？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已经过去好多天了，还是没有你的消息，你也一直不接电话……你还没醒吗？求求你，告诉我你现在的情况，好吗？”

“我还在香港，若是见到短信，给我回复好吗？我等你！”

男人没有看下去，又深深地蹙起眉。直到把所有的短信都删掉，才如释重负地把手机放下。

“老爷，大少爷醒来了！”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欢天喜地地冲了进来。

司徒博从座椅上站起来，不掩喜悦地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走进房间，便看见那个头上缠着纱布的年轻男子坐在床上，神情有些迷茫，似乎在诧异自己处在如此陌生的地方。

“你们是谁？”他警惕地防备着，蹙眉的样子跟司徒博有七八分的相像。

“信儿！”一道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床上的男子突然僵住了，眉头蹙得更紧地盯着来人，

站在床边的人闻声都低下头，对着来人喊道：“老爷！”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司徒博稍微扬手示意，房间里的人很快走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信儿。”司徒博叹了口气，首先打破僵局，坐到床沿，一脸慈爱地看着男子，“你终于醒来了，爸爸都担心死了！”

听到“爸爸”这个词，男子似乎有些厌恶，瞥过脸去：“我不想在这里，我要回W市。”

“既然把你接回来，就不会再让你回去了。”父子两多年没有见面了，可儿子看到他，不仅一点喜悦都没有，还要急着离开，司徒博难免有些不悦。

可是，对这个儿子，他有太多的歉疚，需要好好弥补。他还是耐着性子温和地说：“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几乎把整个中国都翻遍了。你千方百计地掩藏自己的身份，难道真的不打算回到爸爸身边了吗？再说，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你要放着好好的事业不继承，跑去给人当手下、当跑腿吗？”

“给人当手下、当跑腿也好过成天被人追杀的日子！况且你的事业、你的财富我一点都不在乎，要继承找稀罕的人去！”男子冷冷地说。

“信儿……”司徒博知道儿子心中的芥蒂太深，三言两语不可能解开心结，可他不放弃地继续说着，“我知道当年是爸爸连累了你，害你被虎叔的人追杀，幸好秦晟天救了你。你这些年无怨无悔地跟着他，也算是报了恩了……”

“当年真是虎叔的人在追杀我吗？”男子转过头，嘲讽地看着司徒博，“事到如今，你还是要偏袒那家的人，是吗！”

“他都已经死了。难道你要和死人计较一辈子吗？”司徒博无奈于儿子的执着。

“我知道他死了。华人区里那么大的事情我当然知道！”男子咬紧牙根地说，眼眸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幽冷和愤怒，“就因为死了，我才计较。居然连忏悔都没有就死了，叫我如何甘心！”

“儿子，爸爸知道你受了委屈，所以爸爸想好好地弥补你……”

“不需要！把你的弥补留给另一个儿子吧！”男子忍着头上开始袭来的阵阵疼痛，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会要司徒家的任何东西！”

屡屡被拒，司徒博开始失去耐性，站起身，厉声说道：“你想不要就可以不要吗？你身上流着的血可是司徒家族的血！从你出生开始，你就永远都是司徒家的人！你不要忘了你妈妈临终的遗言！”

头疼更加厉害，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男子紧紧握住拳头，强忍着，不想在司徒博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可是，即使是这样的疼痛，也挡不住妈妈说的话回响在他耳边。

“信儿，记住，你永远都是司徒家的人，是你爸爸的儿子！所以，不要怪他。妈妈爱他，所以你也要爱他，要替我永远在他身边。”

说这句话的时候，妈妈已经奄奄一息，可是见他迟迟未答应，便死死地憋着一口气，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如果他不答应她便不能瞑目……再不愿意，再有怨气，他也只好重重地点下头。

妈妈，这样一个有负于你的男人，为什么还要为他献出生命！为什么还要让我不情愿地留下！他值得你这样爱吗！……

想着想着，忽然大脑像被雷电劈中一样，眼前一黑，在司徒博面前生生地晕了过去。

“信儿！”……

“司徒先生，请放心，您儿子没有大碍，只是情绪太激动了。在他痊愈之前，要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再刺激他。”医生给沉睡的男子检查完之后，对守在一边的司徒薄说着。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司徒博侧过身，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儿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论长相，这个儿子与自己神似，可是说性格，他太像他的妈妈了，固执倔强得很！

想当年，司徒博只是铜锣湾里的一个小混混，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刚上班的小职员叶瑾。她拒绝那么多优秀的追求者，却偏偏爱上一无是处、身无分文的他，甘愿跟着他挤在二三十平米的贫民窟里。

靠着胆识与魄力，也靠着几分运气，司徒博渐渐闯出了点名堂。就在他幻想给叶瑾创造幸福生活的时候，当时盘踞一方的郭氏老大找上了司徒博，说自己的独生女看上他，要跟他结婚。司徒博当然不从，结果第二天，苦心经营的几个小店就被人砸了，手下的人也被打得头破血流。思来想去，司徒博决定放弃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带着叶瑾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可这时，叶瑾悄悄地离开了，说是受不了这样熬不出头的生活，决心跟他分手。伤心欲绝的司徒博满怀着对她的恨意，娶了郭老大的瘸腿女儿郭仪，花了几年时间建立了自己的势力，成了声名鹊起的人物！

成功的同时，司徒博没有忘记寻找叶瑾的下落。他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成功，想让她后悔、痛苦。可是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怎么都找不到了。又是几年过去，当手下人送来她的照片，看到上面那个十来岁、竟与自己少年时代一模一样的男孩时，司徒博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疯了似的找到她，要带她走，跟她重新开始！

可是，叶瑾冷静地拒绝了。就像她当初为了成全他的前途，现在更不能去破坏他已经得到的一切，况且他对另一个女人也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原本都断了与你再见的奢望，如今能够重逢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要为了我离婚或是离开，即使没有名分，我也可以陪着你。我心甘情愿。”

事隔多年，司徒博依然清楚地记得她说那句话的神情，凄美又坚定，眼里明明有泪，却倔强地笑着，仿佛告诉他这是不会改变的决定。

一句话，她便做了他十年的人。一句话，她直到死了，也还只是他的人……

那时候郭仪也当了母亲，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其实郭凤仪与她心狠手辣的爸爸是不一样。她很温柔、恬静、内向，虽然长得美丽，但是因为残疾，也很自卑，在司徒博面前总是低低地温顺着，从来没摆过大小姐的架子。司徒博有时在想，其实与她这样相敬如宾地生活也并不坏。

可是现在，一想到如果不是当初她喜欢上他，叶瑾也不会离开，更不会让他们的孩子成为私生子，饱受冷眼与羞辱，他就对她怨恨不已。时常夜不归宿，连她生的孩子都不想多看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