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严是用肩膀撞开的门,她手上大包小包地拎满了,后面跟着周晓非的父亲,一个面容跟周晓非有七八分相像的男人,手里也拿满了东西。
进门一看俩人都吃上了,赵严呵呵一笑:“把你们饿坏了吧?幸好崔灿带了点吃的来。”
然后就望着崔灿抱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搞了半天安谨跟我家晓非差不多年纪,唉,你看着俩孩子,多可怜……”巴拉巴拉,崔灿就冲着安谨挤眉弄眼,安谨只是在赵严两口子进来的时候抬头笑了一下,此时面对崔灿的怪相就跟没有察觉到一样,径自快速吃着面前的东西。
而赵严这时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精明干练的气质,穿着半旧不新的宽大衣衫,脚上踩着拖鞋,嘴里不停念叨着,完全就跟自己老妈一样唠叨。周爸爸几次给她使眼色,她也只当没有看见,数落完了安谨和周晓非,又开始数落陈兵,接着话题一转就到了崔灿身上,一副街边大妈的派头。
崔灿倒是可以谅解,可是想到毕竟跟陈兵也没熟到那个份儿上,这位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眼睛略转了转,望过去,发现那家伙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被数落了,露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好像还有点享受似的。
陈兵是挺享受这种数落。自从那两只受伤,他跟着回市区安排,早就看多了赵严的另一副模样。开始还是有点吃惊的,在他的印象里,所有的这个年纪的女人,应该都跟自己母亲一样,在外独当一面,在家也不苟言笑。可赵严和周晓非母子俩跟他家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不谈工作,脱开了工作中的那层严肃地气氛,母亲唠叨地像个农村妇人一样,儿子也安然享受着,而且还有点耍无赖的样子。
之前他还以为赵严母子俩属于比较独特的,今天在崔灿家吃顿饭,发现崔灿一家也是这样。就连崔灿的父亲,好像说还管着一家专营出口的山菜加工厂,在家也就跟个普通的老头儿一样,穿着背心大裤衩,为了多倒一两口酒跟老婆和女儿逗趣。
难道说自己家才是另类?
陈兵自己在一边恍惚发呆不提,这边崔灿看了赵严两口子带过来的菜,无论分量还是数量都是相当地多,她吃惊地问道:“这么多,吃不完吧?”
“吃不完?”赵严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今天下来,肯定要看他们,所以早先煨的汤都没有带过来,平时得比这个带得更多!”
这……崔灿无语了,不过病床上坐着的两人确实吃得挺欢,早就吃完了崔灿带过来的菜,换上了赵严拿来的。
安谨慢条斯理地吃着,还没忘对赵严说:“还是阿姨的手艺好,我吃着更习惯。”
狂吃海塞的周晓非不高兴了:“马屁精!就知道恭维我妈,这味道我都快吃吐了。还是崔灿带过来的好吃,有味多了!”
崔灿笑嘻嘻地看着,赵严已经不客气地开始教训儿子,顺带收拾不怎么老实的安谨,说他受伤比较重还偷偷看文件,接着火势顺着烧到了陈兵身上,说他不知道怎么奴役安谨的,都受了伤还要忙工作,几个人大呼冤枉。周晓非的父亲只是在一旁敦厚地笑着,病房里一派和乐融融地气氛。
说着说着就难免扯到了熊家坳的事情上,因为一直是崔灿在处理,主讲就换成了崔灿。
把最近几次跟熊老汉接触的事情说了之后,几人陷入了沉思。
赵严不解道:“按你的说法,熊老汉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这次整个方案我看了一下,熊家坳涉及到的范围也不是很大,怎么熊家坳的抵触情绪就这么强呢?”
“主要还是道路要从村子中间过的问题。”崔灿也寻思这个问题很久了,当下说了自己的看法:“首当其冲的是熊老汉兄弟俩的房子,都要拆除。拆了往哪里去建?其次是村里利益的问题。一般挨着路边的,总觉得可以利用这个便利开小商铺什么的,其他人没有想头,自然就会起哄。利益分配不均,但是又不好对自己村的人明言,就只能撺掇着一块儿跟咱们较劲了。”
陈兵就理解不了了:“咱们的规划就是一条路吧,村里哪能建什么小商店,卖给谁啊?旅游车什么的过去都不在那边停留的。”
赵严笑了:“陈总啊,你还是不太了解我们山区这边的情况。所谓要想富,先修路,这条路带来的利益是无可比拟的。浅显一点的,靠路边的人家卖个煮鸡蛋烧包谷什么的,或者给往来车辆加水之类,都是钱。往深了说,周边的小餐馆、农家乐,甚至是土特产的进出,都会方便得多,而且是长久的效益。”
陈兵就更疑惑了:“那是好事啊,应该都会同意才对,怎么就闹到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这条路要怎么修,是按照我们的计划来的,不是按照他们的利益来分配的。简单了说,这拆房还建,在农村就是很令人眼红的一笔巨额大款了,可就两家,其他人眼红不?挨着路边的就是那么几家,其他住得远的,分布了这杯羹,眼红不?可是谁敢去跟熊老汉叫板么?当然只能跟咱们对着干了。这就是只看到眼前利益,那种‘我得不到好,你也别想得到’的心理作祟。”
“啊?”陈兵、安谨和周晓非三人同时惊讶,这也太让人郁闷了吧?
崔灿倒是很赞同,她也是这样认为的,闻言点点头附和道:“确实是这样,虽然同是一个村子的人,可是大家各有各的小九九,对内没办法处理,只能对外一致了,所以咱们倒霉。”
这种事,作为施工方可没办法解决,安谨推开碗,擦了擦油嘴叹口气:“那也就是没办法解决了?”
“呵呵,这个嘛,我倒是有个想法,能不能行得通还得靠你们,毕竟是个长期计划,眼看我学校又快开学了……”崔灿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兵打断了。
“有想法先说,扯那么多干什么?生怕劳累了啊?”说完陈兵又有点懊悔,毕竟崔灿上山一住几天,也不是不想做事的样,自己这话说得重了点。想到这儿,又不知该怎么接着说,偷偷拿眼角看崔灿。
崔灿不以为意,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首先是要让他们明白,路虽然从村里过了,可是不会有车在那里停留,这就需要我们先把以后旅游团可能进行的计划安排先透露出去,让他们知道这条路就算通了,明面上靠路边的人家也没多大利益,这样村子里面的纷争就少了很多。第二,我看了一下村里的情况,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壮劳力少,田里的活不说,光吃水就是个大问题。反正大峡谷景区那边也要做自来水的建设,干脆一并给办了。”
“第三,就是孩子们上学的问题。他们上学都在下面的镇上,每天都是步行,特别不方便。反正以后咱们也准备安排接送游客的车,就干脆绕点路,早晚免费接送孩子们上学。”
“不过,对于还建补偿的问题,我的意见是不能例外,这里开了口子,其他地方怎么办?总不能让其他人认为,只要跟咱们闹了,就有特别的补偿。对于这次安谨和周晓非受伤的事,村里得给我们表个态,不要求多大的金额,起码得认错、赔医药费。”
赵严一边听,一边思索着,工作时的精明干练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听完崔灿的一席话,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这也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啊?不过安谨和晓非受伤这事,当时挺混乱的,能找出谁是责任人么?”
崔灿摆摆手:“找不找得出不关我们的事,钱多钱少也没所谓,关键是熊家坳必须有个态度给我们。”
陈兵闭上眼睛略算了一下,咬咬牙说:“前三条都没问题,反正也多不了多少钱。可是崔灿,你能保证人家一定能接受你这个方案?”
崔灿往椅背上一靠:“这我可保证不了!”
话音一落,几道刀子似的目光就丢了过来,她赶紧讨好地笑了笑:“这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总得大家努力吧!”
其他几人还是面色不善,她赶忙补充道:“我一个高中挺要好的同学,正好是熊老汉的外孙女,过几天找她一下,看能不能帮忙给说说情。”
这下连赵严都惊讶了:“你怎么到哪儿都有熟人啊?”
崔灿摸摸鼻子,腼腆地低下头:“这楚西太小了,没办法。”
不过说归说,这个方案能不能贯彻下去,还真是一两天解决不了。不说别的,自己几个人商量得头头是道,可人家接受不接受还是两说呢!
就算人家接受了,什么道歉赔钱啊,装自来水啊,透露消息啊,接送孩子上下学的车什么的,都是个漫长得过程。几人商议了一下,觉得能在崔灿开学前弄好也就不错了。
崔灿摇摇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想法,从接触熊老汉之后就有了,可真正成形,还是今天看到张慧娟之后的事。本以为提出来之后,这么多人,总能解决,怎么说来说去,这事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