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走出学校大门,崔灿才觉得压在心头那郁闷的感觉稍微好点。再走上几步,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自己不由得觉得奇怪,也没多大点儿事,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算上上辈子活的三十年,自己心理年龄也算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突然跟刘小小这样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呕起气来?
不得不承认,主要是高雯的那句话。
脾气再好的人,也有底线,若是碰到了那块“逆鳞”,就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崔灿的底线,就是一种莫名的坚持,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吃得起钱亏,吃不了话亏”。说到底,是觉得高雯比刘小小可靠得多,至少不会无的放矢,无缘无故地跟自己说那么一句话。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发芽,某些人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起来。
歪歪头,甩掉心中不舒服的感觉,还是先去买手机吧。
走到手机售卖部,几乎是没有考虑,就买了一部心语T191。这也是崔灿前世得到的第一部手机的型号,小巧的机身拿在手里,突然那些开始淡忘的记忆又浮现在心头。
自己也太过于执着了一点吧?自嘲了一句,开始挨着打电话。
首先当然要打给爸妈,告诉老妈自己的手机号码。知道以后可以随时联系上女儿,李瑾瑜可高兴坏了。
在她看来,虽说女儿现在出息了,可是上海那种花花世界,姑娘荷包里又揣了点钱,就怕她耽于享乐,忘了学习。这下可好,有了这玩意儿,以后可以随时盯梢查岗。自己的姑娘自己清楚,就是一个属笨牛的,得拿着鞭子抽,赶一步走一步。
啰啰嗦嗦叮嘱了一大堆,崔灿也不烦,只是刚提到长途电话费有点贵,老妈就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话,乐得崔灿盯着手机笑了半天。以前老是抓着自己聊天,一聊就是几个小时,现在可好,只要说起电话费,老妈还是心疼的,自己也可以少被啰嗦两句了。
打给王华就被好好收拾了一顿,无非就是现在用不着王叔了,就把王叔丢到一边不管了,平时见个面都少,连电话都没两通等等。崔灿抹着冷汗,暗自思忖着是不是真的跟王华联系少了点,被他这么一念,似乎自己真有点需要别人的时候就联系,用完了一脚踢开的样子……愧疚啊愧疚。
末了只好约到周末出来吃个饭,聚一下,王华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还有挺重要的一个人,陈兵。这机票钱都取出来了,揣在兜里,可崔灿就是心里不踏实。虽说现在身上钱也不算少了,可是带这么多现金,心里还是有点怕怕的感觉。
陈兵特别忙,直说钱就算了。可崔灿不干,非要送钱过去,陈兵又正上着班,只能跑一趟了。
今天的公交车上人倒不多,崔灿找了个位置坐下,竖起衣领,拽紧衣服,缩好脖子,打定主意小睡片刻,反正有这么远呢,青天白日的,不睡觉干什么?
迷迷糊糊地,身边坐下来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车上又上来很多人,有点挤还是这么,旁边这人老是往自己身边靠。想着钱和手机都装在衣服的内兜里,外套荷包里就是几张卫生纸,崔灿也没理他,心里还想着,人家出来混也不容易,好歹让人家顺几张卫生纸,大冷天的,冻出鼻涕来也可以擤擤,也算是日行一善吧。
可是身边这人老是往里面挤,并没有崔灿感觉中的摸兜行为发生,只是老往她身上靠。这下她可火了,感情您不是小偷,是来揩油啊?抬头吼了一句:“挨这么紧干什么?要脸不要啊?”
谁知那人嘿嘿一笑说:“是我。”
崔灿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方脸上带着一副方形的眼镜,短平头,笑容憨厚,这不是前世的老公陈家豪吗?这家伙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们……认识吗?”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崔灿心里忐忑不安,还是装不认识比较好。
“灿灿,我都想起来了,所以,我来找你了。”熟悉的脸上是崔灿曾经熟悉的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宠溺,好像在看着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为什么不来找我呢?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
崔灿突然觉得无法面对这笑容,低下头,把脸往竖起的衣领里藏了藏,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子自己都能闻见的酸味儿:“这个时候,你应该是跟你的苗苗在一起吧?不去好好伺候你的初恋,找我干什么?”
“你是我老婆啊!”陈家豪的口气天经地义,却突然被另一个冷冷地声音打断了。“她现在不是你老婆!”
这又是……
崔灿回头一看,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了东方文辰。
你妹啊,这是什么公交车啊?有没有搞错?怎么都上了这趟车了?
“今生,她肯定会选择我!”东方文辰笔直地站在过道上,对陈家豪说着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崔灿。
接触到那坦诚坚定的目光,崔灿不由地低下头去,恨不得把自己塞进这件大衣里都好。
心里乱糟糟的,一个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地问道:“他怎么来了?他怎么也来了?”
突然师傅一个急刹车,崔灿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是睡着了。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突然又暗暗好笑,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难道是上天为了惩罚自己白天连坐个公交车都要睡觉,特地弄了这么一个梦来整我的?
车到站了,清亮的报站声传来,直到报了两次,崔灿才突然惊觉,你妹!居然坐过站了!
车已经开动了,只能到下一站再下车。有区别吗?反正坐过一站也是过了,两站也是过了。只是,居然会做一个这样奇怪的梦,有点好笑呢。
下了车,看看时间也还早,干脆慢慢走过去。算一下,走拢应该正好十一点多,还了钱再混顿饭吃,应该是没问题的。
人情这东西,不是说还清了钱就不存在了。人情来往嘛,当然要有来有往,钱是标志着一个人的诚信程度,越是小钱不在乎,大钱不含糊,就越是说明这个人值得来往。来往得多了,不但要经常给别人帮帮忙,也要经常找别人给自己帮帮忙,这样累积下来的,才是人情。
这个道理,崔灿曾经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无数的惨痛经历才明白。以前她也以为,只要自己无欲无求,就不会欠别人人情,因为欠人情是一件比欠钱更麻烦的事情。可事实上,欠点人情,才有来往,才会有情谊的积累。有的事,自己觉得是个很不得了的事情,可在人家手上也没什么,一个电话就解决掉了。如果还是觉得欠了人家人情,想方设法地要通过一些其他途径偿还,反而会让人觉得这个人不近人情,不值得来往。
难怪说世事洞明皆学问,这种东西,都是经验累积出来的至理名言啊。不过有些人,似乎在人际交往上面格外有天赋,简直就跟妖孽一样。
比如高雯。
仔细想想,同学同寝几年以来,虽说自己不是个特别热情地性子,可是同寝室的几个人相处得也还算不错。只有她,对自己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似乎永远都站在田蜜身边的阴影里,既不是特别张扬,也没有故意低调过。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很自然。
她似乎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可是回想一下与田蜜有关的所有事情里,都有她的影子。似乎是刻意把自己掩盖起来一样,不让人察觉到。
这样一来,所有的人对她都没有什么戒心,甚至连自己,知道她家里条件的情况下,都会把她划归田蜜的跟班里面去,而且是没什么威胁的,说话做事都不会防着她。
仔细想想的话,这次她跟田蜜俩人的争执,本来就很奇怪了。如果高雯真的跟高富帅有什么,早就该有了吧?这时候,不早不晚的,怎么突然出来这么个话?如果是田蜜刚跟高富帅好上,也情有可原;如果是临近毕业,或者是两人分手,也说得过去。可眼下出了这么一遭,想想还是有点怪异的感觉。
更怪的是刘小小。
平时寝室里的老好人,谁拌两句嘴她都会出来调停半天的,这次都吵翻天了,居然也没出来说句话。反而转身揪着自己这点小事不放,难免有种她是针对自己的感觉。
加上高雯的那句话。
莫非刘小小还有什么把柄让高雯知道了不成?而且还是跟自己有关的。
话说自己从高中受了那么一次“教育”,一直表现地很低调好吧?就是这样刘小小还有什么看不惯自己的地方么?
难以理解。
想不通就不想了。崔灿理了理衣服,走进了电梯。景泰公司的前台招待估计已经得到了陈兵的通知,热情地把她带到了陈兵的办公室。
景泰一如既往的忙碌而又安静。想起自己公司里没几个人,却又暗潮汹涌的样子,崔灿不由得叹口气。
这就是差距啊差距,慢慢来吧,就看这次合作那些娃儿能够学到多少。临走前跟赵严已经交换过意见,基本上几个人准备都留下来,关键就是分工了。不过补充新鲜血液之后,他们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就得靠自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