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然地坐了一会儿,酒楼中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店小二吆喝着从他们桌旁走过,喧闹声中,他们象两个世外的人,突然落进了这个陌生的角落。
顾卓成看了看芮芝,低声道:“芮芝,我在庐山还有些好友,我想把你送到一个友人家里去,暂时住上一阵。你看如何?”
芮芝抬起头,抹去眼角的泪花:“就听顾公子安排好了。”
顾卓成沉吟了良久,终于没忍住一路上的疑问:“芮芝,惜叶的事情,我该好好谢谢你,只是,你前几年是为什么被关进那间密室里面?”
芮芝叹了口气,目光迷离:“为什么?顾公子,说起来这是我的一件伤心事,顾都尉那时刚刚袭了你父亲的职位,就对夏夫人提出,要纳我为妾。夏夫人倒是真对我好,由我自己的意思办。我执意不肯,惹怒了顾都尉,就将我关到那里面去了,想逼我就范。幸亏夏夫人见我不见了,知道是顾都尉做的暗事,逼着他将我交了出来,所以,我在那里待了几天,就又回到夏夫人房中。”
顾卓成眉头深锁,望着远处延绵的山峰,半晌才开口:“芮芝,这次带累你不能继续待在我娘身边,只能找个别的地方。我在北方也有几个旧友,本想将你送得远些,但是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马上要去办,没有很多时间来回,只能让你在这庐山暂且安身。这里离丰城也没有很远,你住到我友家中后,没事不要外出,小心碰到顾府的人。他们都是认识你的。”
芮芝含泪应了。顾卓成带她离开了酒楼,向城南而去。
到了城郊一个小小的院子外面,顾卓成勒停了马。马儿的嘶叫声惊动了院中的人,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见了顾卓成,惊道:“顾兄,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顾卓成上前说明了来意,不过隐去了那些复杂的故事,只说芮芝是以前认识的旧邻居的闺女,家败无处可去。
鲁长丘打量了芮芝一番,疑道:“顾兄,你怎么想到让她到我家来做事?你也知道,我家不过是个小作坊,用人也不是很多。你与黎白羽那么交好,他家多个丫鬟可不算个事的。”
顾卓成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芮芝拘谨地站在一旁,不敢开口。
鲁长丘是顾卓成自小的玩伴,家里有个织布的作坊。作坊原是在丰城,与黎白羽家的布店常有往来。鲁长丘的父亲虽不是读书人,却也看重儿子的读书长进,将他送入了学堂,这才与黎顾二人玩到了一起。后来,鲁家搬到了庐山,继续做原来的生意。鲁长丘进学平平,考了数次贡生也没有通过,渐渐淡了考举的心,一心继承祖业过安稳日子。
此时,顾卓成将芮芝带到这里,想让她躲在这个偏僻的城郊,先安顿下来。不料,鲁长丘随意平常的问话,让他语塞尴尬,却不想解释前后的缘由。
鲁长丘也是个聪明人,见顾卓成神色,想是自己问得不妥,笑道:“顾兄,我随便问问,不必挂怀。你既然信任鲁某,就让这姑娘留在这里吧。”
顾卓成与芮芝都略略松了口气,仿佛拦在自己的面路的一块大石被突然移走。顾卓成对鲁长丘道:“我这一去,不知多久才会回来,芮芝姑娘在你这里,平时少让她出门,就让他在你作坊里带着做些杂事便好。”
鲁长丘更是明白了一些,对他道:“放心吧,顾兄!以后若有人问起,我不会说是你送来的。”顾卓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牵起马儿向来时的路途返回。
芮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涌出了眼眶。一路上,她数次想问他一些话,却一句也没有说出来。
江州。
韩惜叶静静地坐在房中,专注地将丝帕上的彩线剪断。这幅迎春图绣了三天,终于彻底完成了。
惜叶将丝帕摊平在手中,抚摸着上面的腊梅,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他们几个,现在都身在何处?”
自从那一日回到韩府,惜叶就再也没有出门过半步。简夫人象惊弓之鸟一般,每每听见府外有些动静,便急急向外探望,更别说让她出去了。惜叶也觉得身体乏力,前几日的惊吓和奔逃,让她更加娇弱,久久恢复不了,
只是,顾卓成去了哪里?芮芝呢?这个牵念在她的胸间象谷底的云一般,一阵阵的涌起,一刻也不曾消失。
窗外天气晴好,鸟儿的叫声叽叽喳喳地传进屋里。惜叶想去院中走走,丫鬟明絮给她拿来一件凤羽披风,挽着她正要出门,突然韩府门外响起了一阵喧哗:“黎府聘礼到——”
韩惜叶惊得脸色煞白,连忙赶出去一看,只见一列小厮将一个个红木箱子从外面抬了进来。韩府的牛管家领着小厮向后院走去,一条长长的队列象扯不断的绳子一样从门外一直牵进很远。丫鬟婆子们都跑到院中来看热闹,指着它们说说笑笑。
惜叶突然站立不稳,明絮连忙将她又扶回房中,笑道:“小姐,黎府下的礼可真是不少,你嫁了个好人家,咱们也跟着高兴。不过我又舍不得你走,不如等你嫁过去的时候,让我当你的陪嫁丫头吧,嘻嘻!”
惜叶抚着胸口,重重地喘出了一口气,脸上没有一丝喜色:“明絮,我要去我娘那里。”
“哈哈,不用了,惜叶,我正要来找你呢!”话音落处,简夫人走了进来:“惜叶,黎府的聘礼已经来了,你要好好准备一下。这些天,你老是这样病恹恹的,怎么旧病又犯了吗?”
惜叶抬头看看了简夫人,轻声应道:“不用了,我自小就是这样,娘又不是不知道,休息几天就罢了。”
简夫人正色道:“我已经约了大夫,明天就来给你开几个养身的方子。这段时间将身体调理调理,等做新娘子的那天,一定要漂漂亮亮的,让黎家那个小子看看,娶了你是何等的福气,呵呵!”
惜叶无奈地垂下头,拿起刚才的丝帕,在手中绞成了绳条。屋外,阵阵的喧闹依然萦绕在院子的上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