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采薇回到屋里,狠狠的往被子上一躺,床板被她压得吱吱乱叫。
黎白羽离开时为难的样子,给她心里堵上了几团棉花:“这小子,居然只想拿些点心糕就把我打发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靠着老子显威风的小男生,还拿上我几把,哼,或者有一天……”采薇愤愤的瞪着天花板,那里脱落的墙皮象一张张鬼脸刺激着她的神经。
黎白羽答应得不爽快,这一点是出乎了采薇的意料。原本,他既是来请方大桩喝酒,一个老爹带上儿女作陪,也是自自然然,不会有旁人说什么。上次游谷的时候,他明明已知道了采薇的心思,想离了这村子到外面去,如今只是出门观席,他却没有多少热情想邀了她去。采薇暗哼一声:“装得那么象,还说要帮我找‘爹’,真是从古至今都没错,男人靠得住,猪也要上树!”
不过,不管他到底是咋想的,总算还是可以和方大桩一道去黎府了,这个已定的结果象一颗甜果的种子,在采薇的心里迅速的长大,不多时就把刚才的纠结挤去了一边。她站在门边,看着院中那破旧的老牛车,心下暗道:“平日里看见这个老牛就硌得慌,如今倒亲近得多了,明日得坐着它进城,可别闹出什么夭娥子来。”
方氏提着一盒八珍糕,给她送进屋里来。她坐下来,又拉了一张空凳摆在自己的身边,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股甜香的气味慢慢溢满了这间土屋。采薇奇怪的看了方氏一眼,养母亲密的举动让她颇不习惯,她低声道:“娘,我现在不饿。”
方氏犹犹豫豫的,一只脚迈出屋子门,却又了折了回来,装着刚刚想起来的样子,对采薇道:“采薇,明日你爹要去那什么黎家,你真的也跟去啊?”
采薇猛一惊,转向方氏瞪大了眼睛:“当然,刚才不是与爹说好了的吗?”
方氏叹道:“这天气这么冷,你一个女孩子家,哪里好出什么远门,要不我看就让你爹一个人去罢了。”
采薇心里烦躁起来,暗暗恨道:“怎么又生了这些枝节,我想出趟门就有这么难吗?按理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别人请着去才有面子,这可倒好,一个个推着阻着,让我争了又争,这成什么事情!”
她看看方氏,没再说话,然而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方氏她的决定。方氏也没多加劝阻,讪讪的走出了院子。每当面对着这个养女,她便想起那年落难在此的官爷,也就无法对她再多做要求。
院外,方子安把柴禾用力一拔,拔散了一地,然后扛起一把锄头就进了旁边的树林。采薇突然明白了,方氏刚才是为谁在做说客,不由得狠狠的瞪了他几眼。
第二天,天色刚刚显亮,方大桩驾着牛车,开始了两人的丰城之行。
路途并不十分遥远,但是丰城这个名字,是第一次进入到方大桩的生活当中。他拉着牛车向着村口的方向出发,感到几分莫名的惶恐。前面究竟会是什么情形?他一点底都没有。走过了村口,路过那个石头垒成的小屋,他不住的向四周望去,仿佛一个刚离开爹娘怀抱的幼儿,眼中的天与地刹那间都变得无情起来。
纪采薇坐在牛车的后面,随着老牛的步子一路颠簸前行。两旁的山峦缓缓的向后移去,这让她不由想起,上大学的那会儿,坐在火车上,铁路两边的深山特别的神秘。那时,还有杜青衣在陪着她,现在,杜青衣在做什么呢?找过她吗?颠着行着,她的眼眶中渐渐的渗出泪来。
穿过了一阵密密的树林,走上了狭窄的山路,石村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直至再也不见一点踪影。
一路走去,山石丛林渐渐得变得少些,古庙房舍却密集起来,人声也变得嘈杂,不时见到裹着头巾的小贩挑着货担吆喝,还有运着满满的布匹的大车在青石路上轱辘轱辘地辗过。不时有路人向他们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方大桩顺着唯一的路赶着老牛,他想着黎白羽的吩咐,只要是顺着这条路,就一定可以到达丰城。他紧张的瞪圆了眼睛,左顾右盼,丝毫没有注意其他人,只是生怕错过了目的地,
走到了天黑,人也困了,那牛更是眼看着就似要倒了下去。方大桩无法,寻了一处破庙里暂作歇息。那庙里,一个干瘦的老和尚哼哼几几的,要了他们几钱银子作看牛的费用。案几上还供着少许的香火,袅袅的淡烟弥漫着周围的空气,墙上几个破坏的泥像,在黑暗中特别骇人。采薇缩在大供桌旁,不敢多看。
第二天再启程,终于,在颠簸了不知多久以后,一座高及数丈的城门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只见那城门由数十块平整的大石砌成,虽取自天然石块,却严丝合缝,层层递进,仿佛那些石块本就是为砌此城门而生。
再向上仰望,开阔的门眉上,赫然凸起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丰城。笔划似用剑挥出来的,虬劲有力。方大桩自是不识此字,不过,也感到了它虎虎生风的气势。采薇瞧着那两个字,嘴角微微上扬,一路上的疲劳害怕一时消失了大半。
方大桩停在原地,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穿梭的人群,半天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赶紧向四周望望。人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自顾发愣,除了有人无意间投过来的一瞥,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世外来客。
他等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看到黎白羽,倒时听得城门内传来一阵大大的喧哗声。采薇道:“黎公子还没有来,咱们不妨先进城去,瞧瞧那边是什么情景。”方大桩自然是没有主意,跟着采薇从那个拱形的大门中走了进去。
刚走进门内,顿时一股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比一路上所到之处都更加繁华。沿着内墙,一溜的小铺密密的排开,每个铺都挂着琳琅的小物件,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泽;几个衣着鲜艳的孩童跑着跳着,发出稚嫩的欢叫声;铺子的对面,则是一些青砖砌成的房屋,也都大多作了店铺用,有的在卖布匹,有的作了客栈,每一间都是人来人往,顾客盈门;更有一些风韵迷人的大姑娘小媳妇,在遮遮掩掩的挑选自己喜欢的小饰物……
正眼花缭乱中,忽又见一群人,穿着一样的短衣,推着几个披红挂彩的雕花木车,车上摆着数个红色的箱子,箱子做工考究,画纹精细,想必里面的物事也十分了得。
方大桩看得兴起,突然,腰间被一件硬物猛的撞了一下,还没等转过身,一个粗壮的嗓门骂将起来:“死老头儿,瞎了?”
方大桩吓了一跳,更加呆了,一旁的采薇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出道边。原来他正站在路中,挡了那雕花木车的一个角。送车的小厮高高壮壮的,瞪了他道:“死老头,敢碰了黎府的东西,想是不要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