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羽回到百串楼，袁一和已在楼上等了他许久，见他走路飘飘忽忽，就象丢了魂儿似的，狐疑道：“后日就要殿试了，你怎的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都在胡想些什么呢？”

黎白羽没法与他说得明白，只得敷衍了几句，回房歇息去了。不久，他忽听见房门外有个声音道：“你家项老夫人午间来过这里，因寻你不见，好一阵唠叨，幸亏那小二机灵，帮你圆了话，呵呵，你等会儿可得多赏他几两银子。”

黎白羽听见“项老夫人”几个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忙将门开了半扇向外看去，只见楼道间站着几个书生，看样子都是待考的进士，袁一和居然也在其中。

他忙走到袁一和身边，低声问道：“袁兄，你们在这里正说什么事？”

袁一和惊讶地瞪了瞪他，嚷道：“好你个黎白羽，我一天在这找你念叨殿考的事情，你闭着眼睛半理不理的，装个闲云野鹤，如今我不来找你，和别人聊去了，你倒又在那门里偷听，你费了这些劲作什么用！”

几个书生都向他们侧目看过来，黎白羽窘道：“袁兄误会了，小弟只想问一下，刚刚说的项老夫人，是不是从苏州来的那一位，现在正住在鲁府里？”

旁边一个书生摇着扇子走近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黎白羽一番，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几时认得在下的祖母？”袁一和忙指了他向黎白羽道：“这位是苏州项府的二公子项腾兮。”

黎白羽作揖行礼，将项腾兮与袁一和让进自己的房中。项公子笑道：“项某在这京城住了数月，虽认得几个才子贡生，然而整日攻读，却不曾扬出名去，不曾想，老祖母只来了数日，倒有人打听上了。只不知，黎公子找家中祖母有什么事呢？”

黎白羽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只因为贵府里，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是黎某以前的故交。数月前，她突然离了家，不知去向，我一直都在寻找。可巧刚才的街边瓦子里，碰到了她和项家老夫人在一起，只是还没来得及上前唤她，她们就已经回府了。”

项腾兮奇怪道：“那你如何知道那丫鬟陪着的是我家老祖母呢？”

黎白羽道：“只是恰巧听她这样称呼老夫人罢了。”

袁一和在一旁怪声笑道：“呵呵！难怪老弟你回来的时候一副魂不在身的模样，原来是遇到了老相好了！咦，你且说说，那姑娘怎的从家中跑出来了，老弟你这般人才，做丫鬟的姑娘居然还嫌你的？”

黎白羽白他一眼道：“尽浑说些什么话！怎么跟我家那不着调的西席常仁一个模样，不胡说生怕别人以为他哑了的！”袁一和哈哈一笑，又对项腾兮道：“项老弟，你家这大老远的，怎的就把黎老弟的人给挖走了？”

项腾兮端起茶来，慢慢的喝了几口，袅袅的烟气笼住了那张尚有几分稚气的脸。他细细的想了一会儿，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一个书童冲了进来，收步不住，差点儿摔在地上。

项腾兮看清来人，喝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那书童扶着门气喘吁吁，半日才定下神来。原来，项老夫人回到鲁府以后，见项腾兮不在府里，大大的发了脾气，遣了书童来找。书童知道他常来百串楼，一路奔来，果然在房中找着。

项腾兮叹道：“老祖母就觉得我该在府里歇息，有一会儿不见我就急得了不得，唉，她就该呆在苏州，我还痛快些，自她到了京城，我耳旁就多出好些唠叨来了！”

他一转头看见黎白羽正皱眉坐在一旁，问书童道：“今日陪老夫人出去的是哪个？”书童奇怪回道：“好象是给鲁小少爷治病的那位，叫采薇的丫头吧，我看见她俩一起从外面回来的。”

项腾兮念着如再晚回老夫人更要责骂，匆匆的与书童一起离开了百串楼。出门之前，他告诉黎白羽殿试之后项老夫人一行还会再留些日子，有其他事情等考后再说。黎白羽只得听了，不再追问。不过，这么久不知所踪的采薇已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越来越近，这让他放下了一块巨石，心境不由得平缓了许多。

第二日清晨，百串楼里考生们都起了大早，来到正堂中用餐。袁一和将黎白羽从房中叫出，拉了他也到楼下点了几样点心，一边吃着，一边告诉他，考生们上午都要去讲宣殿看看地方，免得明日皇上来时，出了差错。

黎白羽摇头叹道：“袁兄，幸亏在这儿遇着你，要不然我恐怕连考试门儿也摸不到了。”

袁一和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黎老弟啊，这些边边角角的事情，袁某还能帮你看着点儿，等到了考场中，写文章的时候，你可不能再这样糊涂了！”

黎白羽看着袁一和恳切的笑脸，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他俩随着众考生一起去了讲宣殿，里面红柱耸立，金阶森然，一列列案几闪着幽光，几名尚书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沉默着。黎白羽暗暗感叹里面的摆设奢华，再看看身边的袁一和，只见他面色似变得有些苍白，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微微颤抖的手指。

从讲宣殿出来，两人一路少话，跟着众多考生向百串楼走回。经过昨晚的岔路口时，黎白羽向街那一头望了几眼，看见昨夜与那名卖花灯的老妪闲谈的地方，有几个孩童正蹦蹦跳跳的玩着。

黎白羽微微一笑，转身跟上了袁一和。突然，不远处传来几句高声的叫嚷：“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走路的？什么？还想要我赔你的药，也不看看大爷我是谁，没让你赔我的鞋已经便宜你了，做梦吧你！”

黎白羽不由得向那边看了几眼，只见一个男子脚下散落了一地的草药叶子，他用手拍打着衣服上的药末，一边冲面前的两个女子高声叫嚷。黎白羽认得那男子是百串楼里一个叫余森的进士，平日嗓门极大，坐在堂中吃饭喝茶都喜欢高谈阔论一番，惹人嫌厌。

待他看清余森旁边的两个女子时，吃的一惊非同小可，原来，那其中之一，便是他魂牵梦萦的纪采薇！

黎白羽赶紧上前。袁一和也瞧见异样，跟了过来，他见黎白羽看那女子的眼神，又想想昨日他与项腾兮所说的话，已猜出了几分。

黎白羽只听得另一个女子怒道：“我们好好的走在道上，你忽然冲过来，我们的药被你撞散了，叫我们回鲁府怎么交待！”

余森瞪圆了眼睛，刚要回骂，袁一和将他拉了一边，道：“快走吧，这药我替你赔了。”他不等余森再问，连推他几把将他打发了去。

这时，纪采薇也已经认出了黎白羽，一时愣住，惊得花容失色，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