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太建十年二月，陈朝司空、大都督、北伐主帅吴明彻包围北周的彭城，将战船环绕排列在城下，战船上的巨型抛石机把燃烧的碎石与用来纵火的投射物一齐发射出去。千百架中小投石机一齐向彭城投石，砰砰之声震天价响，攻城塔则贴近城墙，塔中的士兵群起攻城，冲撞车凶猛地撞击城墙，百道攻城。北周一面拚命抵抗，一面派王轨领兵轻装前进，占据淮口，结成长长的包围圈，用铁锁连接起几百个车轮，沉在清水河里，用来阻断陈朝船只的归路；军队中动荡不安感到恐惧。谯州刺史萧摩诃对吴明彻说：“听说王轨刚开始封锁清水河的下游，在河的两头筑城，现在还没有建起来，您如果派我去攻击，对方一定不敢抵抗。水路没有阻断，贼势不会牢固；等到他们的城建成，我们就会成为对方的俘虏。”吴明彻掀起胡子，作色厉声说：“拔掉敌人的军旗冲锋陷阵，是你将军的事情；长谋远略，是我老夫的事情。”萧摩诃吓得脸上变色退了出来。十天之间，水路终于被阻断。

北周军队越到越多，陈朝的将领们商议破坏堵水的土堤将军队撤离，用船只装载马匹退走，马军主将裴子烈说：“如果破了土堤将马匹放下船，船一定会倾翻，不如先将马匹送出去。”当时吴明彻背上长疮病得很重，估计北伐成功不了，十分泄气，适值萧摩诃再次向他请求说：“现在求战不得，进退无路。军队如果秘密地突围，也不足为耻。希望您率领步兵、乘马车慢慢地前进，我带领几千名铁骑在前后来往奔驰，一定能使您平安地到达京城建康。”吴明彻说：“老弟这个计策，是个好办法。然而步兵很多，我是总督，必须在队伍后面，率领他们一起行动。老弟的马军应当行动迅速，走在步兵前面不能迟缓。”萧摩诃因此率领马军在晚上出发。二月二十七日，吴明彻决断土堤，乘水势撤退军队，希望从这里进入淮河。到清口时，水越来越浅，水军船只被沉在清水河中的车轮所阻挡，无法通过。王轨带领军队将他们包围起来并加以收缩，陈朝军队溃败。吴明彻被北周捉住，三万将士以及军队的器械物资都被北周吞并。萧摩诃率领八十名精骑兵在前面突围，其余的骑兵在后面跟随，早晨时，到达淮河南岸，和将军任忠、周罗的军队得以保全回去。

当初，陈宣帝打算夺取彭州、汴州，询问五兵尚书毛喜的意见，毛喜回答说：“淮左平定不久，边地的百姓还不稳定。周国刚吞并齐国，很难和对方争高低。况且放弃乘船作战的擅长，来到平原地区骑马乘车打仗，避长就短，这不是南方人所熟习的。以臣的愚见不如安抚百姓守护国境，停止用兵和周国结成友好关系，这才是长久之计。”吴明彻被打败以后，宣帝对毛喜说：“您以前的话现在证实了。”同一天，召见蔡景历，复官任职为征南咨议参军。北周国主封吴明彻为怀德公，位于大将军之列。吴明彻羞愧至极，眼见北伐功败垂成，既愧对陈宣帝，又耽误了陈朝的未来，忧愁愤怒而去世。

打败了陈朝吴明彻，二月二十八日，周武帝任命越王宇文盛为大冢宰。三月初一，北周在蒲州营建宫室，废除同州和长春二宫。初七，周武帝御下征袍，初次戴平日用的帽子，用整幅的黑纱从前向后包扎头发，并裁成四个帽翅。

败报传至建康，陈宣帝似五雷轰顶，如丧考妣，呆立在朝。良久，方下诏为北伐众军及大将吴明彻举哀。后人有诗叹道：

前后兵师战胜回，百余城垒尽归来。

当时将卒应知感，况得君王为举哀。

三月初九，陈宣帝任命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淳于量为大都督，总管水路和陆路的军事；镇西将军孙瑒都督荆州（由于原荆州府江陵被后梁占有，陈国的荆州府移到了湖北省公安县）、郢州（武汉市武昌区）的军队；平北将军（中将）樊毅都督清河口上到荆山（江苏省徐州市荆山经济开发区）沿淮河一带的军队；宁远将军任忠都督寿阳（安徽省寿县）、新蔡（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霍州（安徽省霍山县）的军队，以防备周军的入侵。又过了几天至十八日，陈朝大赦全国。

二月二十五日，北周改年号为宣政。

面对惨败，陈宣帝下诏说：“依功授官之言，记载于《尚书．仲虺之诰》，战士受到君王抚慰而倍感温暖的美谈，记载于《左氏春秋》之上。最近几年用兵征伐，廓清淮河、泗水一带的妖氛，挫败敌军锋芒取得丰硕战果，文武官员齐心协力，战士们栉风沐雨，一年四季与家人分离，感念这种功劳，饮食之时也不能忘怀。应该按照等次予以奖赏，以此报赏他们的功续。对现役的将士都踢爵二级，并且赐给财物接济他们，交付官府根据才干立即予以任用。”又下诏说：“追想先前尧帝穿粗布衣鹿皮裘，效法天道而成为伟大君主，大禹衣食简陋，孔子赞叹道‘没有谁能舆他相提并论’，因而恭敬地恪守俭朴德行，治国纲领就很少有过失。朕统治天下，已有十年，曰暮不得休息，二更难以安寝，迫切盼望天下大治，小心翼翼犹如渡过大江，念念不忘国事，谨慎警惕就像驾驭朽车。朕并非贪图天下富有，也不看重帝位的尊贵，衹是要为天下百姓带去仁爱长寿，尽量减少劳役来奉养自己。然而承接梁朝末年，战乱造成满目疮痍，宫殿襄到处长满禾黍野草，已经有名无实，虽说现有宫殿并非高大华美，但也颇费经营修治，省去豪华奢靡，但仍然耗费了财力。加上军队频繁征战，每天损耗千金，府库财物空乏，百姓疲于应付战争赋税。百姓不富足，君主如何能够富足呢？在静思默想和言谈之中，胸中不免疑虑恐惧，对照平常训导群臣建立的法度，的确颇感惭愧。去浮华尚质朴，确实值得追慕，奇异名贵的服装已经焚毁，穿上了黑色粗厚的丝锑，减省费用的制度，就从朕自身做起，风吹而草伏，希望以此来改变习俗。御府官署所营造的器物除礼乐仪服军器以外，其余各种器物停止营造。宫廷内的日常供应、王侯及其妃子郡主有俸禄者，都酌量减少。”

四月二十一日，陈朝的樊毅派军队渡过淮河到了北面，对着清口筑城。不料到了二十五日，天降暴雨，所筑城墙被洪水冲垮，周军乘势猛攻，樊毅抵敌不住，只得退回淮南。清口城失守。

四月二十三日，突厥入侵北周的幽州，杀害抢劫当地的官吏百姓。周武帝闻报大怒。五月二十三日，北周武帝率领军队征讨突厥，派柱国原公宇文姬愿、东平公宇文神举等领兵分五路并进。二十七日，北周武帝生病，留在云阳宫；三十日，下诏所有军队停止行动。派驿使到长安召宗师宇文孝伯赶到武帝所在的地方，武帝紧握住他的手说：“我自己估计不能痊愈了，以后的事都托付给您。”这天晚上，授给宇文孝伯司卫上大夫的职位，总管宿卫兵。又命令他骑上驿马到京城镇守，防备非常事件。六月初一，武帝病情严重，回长安；在当天夜晚去世，年三十六岁。

次日，群臣拥立皇太子宇文即位。尊称皇后阿史那氏为皇太后。北周宣帝刚即位，便放肆地奢侈纵欲。北周武帝还没有殡葬，他毫无悲伤的样子，抚摸以前被棍棒所打留下的伤痕，大骂道：“死得太晚了！”迫不及待便去察看北周武帝后宫的女子，强迫她们满足自己的**。越级封吏部下大夫郑译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把朝政委托给他。

二十三日，周宣帝草草将武皇帝埋葬在孝陵，庙号高祖。葬事刚结束，便下诏朝廷内外脱去丧服，让朝臣议论皇帝和皇后、妃嫔换穿吉服。京兆郡丞乐运向周宣帝上疏，以为“葬期已经很匆促，葬事刚完就不穿丧服，太焦急了。”宣帝不听。

北周宣帝因为齐炀王宇文宪位高望重，对他很忌恨。对宇文孝伯说：“您如果能为朕除掉齐王，就把他的官职授给您。”宇文孝伯叩头说：“先帝有遗诏，不许滥杀骨肉至亲。齐王是陛下的叔父，功高德重，是国家的重臣，陛下如果无缘无故地杀害他，那么我就是不忠之臣，陛下就是不孝之子了。”宣帝很不高兴，从此对他疏远。宣帝便和开府仪同大将军于智、郑译等人密谋，派于智到宇文宪的家里去伺探，诬告宇文宪有阴谋。

二十八日，周宣帝派宇文孝伯传话给宇文宪，想任命他为太师，宇文宪表示推辞。又派宇文孝伯召宇文宪，说：“晚上和其他王公一起来。”他们应召刚到殿门，宇文宪被单独领进去。宣帝预先在别的房子里埋伏了壮士，宇文宪一到，就被捉住。宇文宪为自己辩护说理，宣帝就叫于智和他对证，宇文宪的目光如火，和于智对质。有人对宇文宪说：“以你今天事情的趋势，何必多说！”宇文宪说：“死生有命，我难道还想活吗！只是老母亲还在，感到遗憾而已！”因此把朝笏扔在地上。宇文宪被绞死。

宣帝召来宇文宪部下的官吏，要他们证实宇文宪的罪行。参军勃海人李纲，以死起誓，始终没有乱说。官吏用没有帷盖的车子载上宇文宪的尸体出了殿门，宇文宪从前的官吏都散走了，只有李纲抚摸着棺木号啕痛哭，亲自将宇文宪埋葬，大哭拜别而去。

宣帝又杀掉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他们都是素来和宇文宪亲近的人。宣帝既然杀掉宇文宪而没有罪名，便说他是和王兴等人密谋造反，当时人称王兴等人为“伴死”。周宣帝接着任命于智为柱国，封齐公，作为对他的奖赏。

闰月初三，周宣帝宇文立妃子杨氏为皇后。初九，北周任命赵王宇文招为太师，陈王宇文纯为太傅.北齐范阳王高绍义听说北周武帝已死，以为得到了上天的帮助。幽州人卢昌期起兵占领范阳，迎接高绍义，高绍义引来突厥兵去那里。北周派柱国东平公宇文神举率军讨伐卢昌期。高绍义听到幽州总管出兵在外，想乘虚袭击蓟州，宇文神举派大将军宇文恩率领四千人去援救，被高绍义杀死一半。恰好宇文神举攻下范阳，生擒卢昌期，高绍义获悉后，知复国无望，遂率全军素衣举哀，追悼卢昌期，然后退回突厥境内。高宝宁率领夷人和汉人的几万骑兵去救范阳，到潞水时，听到卢昌期已死的消息，返回，占据和龙。

诗曰：

天意从来高难问，数之所在丧宇文。

绍义复齐成画饼，中原逐鹿剩周陈。

九月十一日，陈朝在娄湖（江苏江宁县东南）设立上下四方神明之像的祭坛（方明坛）。十四日，任命扬州刺史始兴王陈叔陵为四方神明的“王官伯”，和朝廷百官到方明坛立盟。九月二十日，陈宣帝亲临娄湖对众臣盟誓。第二天，分派大使将盟誓内容颁布全国，让全国人民上下互相监督引以为戒。

十月二十五日，陈宣帝任命尚书左仆射陆缮为尚书仆射。

十二月二十七日，北周任命河阳军区司令宇文逌（滕王）为行军元帅，率部大举入侵陈国。

正是：

北伐失败陈朝衰，得势鲜卑侵略来。

欲知陈宣帝如何抵抗北周侵略，请看下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