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堃为越儿倒了一碗鱼汤,见她喝下,徐徐说:"既然你想知道,我便说给你听!我亲娘是费扬古府中的奴婢,用奶水养大了这个女人和她哥哥札合。这个女人为了嫁入皇家,用银簪剌死了我,幸得我心房有异于常人,生于右边,那一扎虽令我重伤,却不及要害。费扬古府上为了筹备次日大婚,有谁在意我这个垂死之人,随意派两个家仆将我的'尸身';扔到乱葬岗。正是如此,得了生机,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下山岗,直至官道,盼得有个好心人搭救。待我醒来后,发现身处华丽暧阁,一位夫人对着我抹泪,儿啊亲啊地唤我,我心中惶然,见到一旁有位老爷冲我不住使眼色。一会,家婢搀扶夫人出去休息,那位老爷解释道,他儿子疾病猝死,那日下葬回府,路过官道,救我回府。不知是不是夫人思子心切,又或者我的身材样貌与故子略带几分相似,夫人认定我是他的儿子。老爷名唤马佳。彦泰,当今荣妃的堂哥,祥益丰的绸缎江北闻名。彦泰身子受损,不能再有子嗣,膝下唯有一子一女。女儿早已远嫁,唯一儿子不幸病逝,心痛不已。我在马佳府休养了一个月后,借机溜出府外,想回家中看看,不曾想看到的是张缉捕大盗的通告。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羞耻羞耻。彦泰老爷、夫人欲收我为义子,一来我深知有了权势,才能保住性命、才能报仇,二来我痛失家人,他们失子,同病相怜,懦沫相生,便答应了,连姓名也改成马佳。阿济格。义父对我甚好,他知我不擅经商,便在顺天府里替我捐了个职务,又请名师传授武艺。幼时,我便是札合的武艺伴学,现下有机会学成报仇,更是勤奋苦练。在没多久的宫内侍卫选拔中,一举夺魁,加上荣妃推荐,成为御前行走三等侍卫。"
亦蕊总算明白了,喃喃道:"难怪你会出现在宫中?四阿哥呢?"
伯堃很不愿意提及四阿哥一事,迟疑着说:"我只能告诉你,四阿哥现在已经顺利回宫了。"当初他把亦蕊骗出宫外,是报仇心切,却不曾想亦蕊成为救四阿哥的关键。
大战时,胤禛带领的小分队受敌军游击突袭,胤禛受了重伤,不得不提前回京。途中,被"反清复明"的余党给截下了。经澎湖一战,彻底粉碎"郑氏治台"政治梦想,迄今已有十二年。清朝管治稳定,复明势力逐年衰弱,但仍存小股祸害,时不时出来与清廷为难。光明寺便是其中之一,清廷要求汉人剃前额发,留发不留头,匪人就干脆剃光头,并效仿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拜菩萨,自命劫富济贫,为复明筹谋。匪人劫下胤禛时,他伤势已基本痊愈,只是元气大伤,未有力气。匪人将胤禛百般羞辱,解了他身上值钱的物事,几个头领的去了京城宣传真理,招纳人马,实则花天酒地,为非作歹。恰巧,那几人来了怡红院,由于现银不够,便欲用胤禛之物抵押。怡红院老鸨不识货,怕看走眼,让人拿给越儿看看,伯堃正在岁寒别院品茗,一看便知是皇宫之物。越儿知他好奇,亲自接客,想方设法套问此物从何而来。光明寺的假和尚,见到这绝世佳人,早就忘了东南西北,几杯下肚,什么都招了。
伯堃用胤禛的性命,引亦蕊出宫,狠狠羞辱,没想到亦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撞伤自己。伯堃历经此事,知自己对她情意仍在,鬼使神差下,竟忘了初衷,想方设法帮她救出胤禛。
越儿带着重伤的亦蕊来到光明寺,说是静养,假和尚当然识得她,百般谄媚恭迎。越儿寻了个机缘,透露了亦蕊的身份,怂恿匪人们让胤禛回去,亦蕊与自己为人质,让胤禛用一大笔银子来赎。假和尚均是乌合之众,哪有真心反清复明,堆金如山、美人在怀才是最重要的。假和尚放了胤禛后,亦蕊重伤未愈,越儿带着她难以逃脱。这期间,越儿不知吃了多少的皮肉小亏,不断忍气吞声。亦蕊渐渐康复,倾国之姿让匪人蠢蠢欲动。
整件事,伯堃始终没有露面,暗中保护着她们。当他发现匪人淫念肆起时,决定漏夜带二人离开光明寺。假和尚大部分都是农夫猎户,寺中驻守二十余人,其余人平日分居附近村庄,行事时集会于光明寺。
令伯堃不解的是,他们手中怎会有"虫琢"这类毒药。忽然,他想起一事,忙问:"越儿,昨晚你说,向你放箭的不是和尚?怎么回事?"
越儿眉头一皱说:"光明寺假和尚我虽不曾全见过,但来人却无一识得。高头大马,穿戴齐整,领头几位目光炯炯,肌肉虬结,不像是泛泛之辈。我猜想,或不是来追赶我们的,便闪身一旁,让他们过去。没想到,他们看清我后,立刻有人搭弓射箭,我无法避及,被射中一箭。我强忍疼痛,转身逃入竹林,后面有人高呼,射中了!另一人说,不用追,她跑不了,等主子那头行事完了,再搜山。我看得清楚,那些人留有长辫,绝非和尚!"
伯堃用拳狠狠砸桌,使了"虫琢",自然不急于追赶,反正死路一条,慢慢搜山,找到痛痒难耐的弱女子,再行逼供。但他们是什么人呢?怎会一见越儿就放箭呢?
屋外一阵怒吼,脚步纷乱,感觉有无数人涌向小屋。伯堃像是只豹子般敏捷地合上门板,在门缝中观察到敌人来的方向。接着他闪到屋中一角,力贯于拳,木屋本就薄板所建,谷中长年无大风,才不曾翻倒,多击几拳,连劈带扯,墙上拉出个可容一人而过的口子。越儿将亦蕊、伯堃先后推了出去,在他伸手来拉她时,越儿温柔而不舍得抽回手去,随意拾起几个粗柴粗板竖在那里。这屋子本身就千疮百孔,再多些破烂洞也不足为奇。伯堃急着想要钻回去,见越儿回眸冲他婉约一笑,打开门向外走去。
只听一个威严的"射"字!,接下来是越儿凄惨的尖叫声。
为何敌人问都不问,直接射杀了,那为何当初又要下"虫琢"?伯堃呆若木鸡,明知道越儿中毒后肯定会死,明知道中箭身亡可以减轻她的痛苦...太多不解与悲伤浓稠得无法化解,一团团如荆棘般萦绕在伯堃心头。
那声音又道:"福晋被歹人所害,肯定在这附近,搜!"
亦蕊听这声音好生熟悉,似乎就是胤禛,当下顾不得伯堃,往屋前跑去。
果真,胤禛带着二十余人,身背剑弩,虽着平民服饰,也难掩一身王者风范。她向胤禛扑去,似乎要将自己融化进他的怀里。胤禛不惯在亲兵面前如斯耳鬓厮磨,劝慰几句后,轻轻推开她。亦蕊看到了被射成剌猬般的越儿,蜷曲在地上,三四箭直贯胸腹,中得都是要害之处,血已染红了绿地,泣从心来,说:"夫君,越姑娘救了我,你们怎么杀了她!快,快看看还能不能救啊!"
胤禛摇摇头,说:"此等女子,害人不浅,她拿你做人质罢了。"
"不,不是的!"亦蕊拼命摇头,想不出理由为越儿辩白,伏在胤禛怀中痛哭。
亲兵来报,说:"回禀四阿哥,桌上只有两副筷子,空无一人。"
亦蕊担心他们发现伯堃,止住眼泪,说:"夫君,妾身又乏又痛,我好怕!快走吧!"亦蕊怕危及伯堃性命,只想尽快离开此地。她怎么会知道,胤禛对越儿起杀机的真正原因是:在光明寺,越儿亲眼见到那些匪人按着胤禛钻裤档、饮粪水等种种凌辱之事,为了配合匪人,越儿只得陪笑,这在胤禛眼里是莫大耻辱。之前用了"虫琢"就是绝了越儿的活路,只是他想知道光明寺背后有没有主谋。当他审问了光明寺众匪,杀人烧寺后,越儿就没有一秒钟存活的必要了。而且,据说亦蕊是被越儿带走,胤禛担心越儿将亦蕊当做人质。整件事,胤禛并不知道有伯堃存在,否则依他多疑的个性,怎能轻易离去?
胤禛、亦蕊一行人等离去后,伯堃慢慢爬了出来,就像个重伤之人一般无力,他爬到越儿身边,亲吻她已逐渐僵硬的脸颊。接着,将她身上的箭一一拔出,整理着她的衣裳与容貌。他发现,越儿手中执着短剑,穿腹而过,由于大袖宽松,箭伤骇人,不易察觉。或许,他聪明的越儿早就意识到中毒后,无药可救,才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