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蕊、李卫与舒禄的心腹阿旦策马来到畅春园,阿旦来过几次,出示舒禄的令箭后,熟门熟路地对上了切口,轻易得到了放行。
李卫松了松眉头,笑道:"要说年福晋的调虎离山之计,真是高明!鄂那海正谋算着如何整垮舒禄,哪会想到我们三只漏网之鱼?"
亦蕊白了他一眼,低声说:"已入御园,说话要仔细点。"
李卫也是一时得意,忙收敛道:"是是..."
依着波光鳞鳞的湖边走着,绿柳依依,时不时有春花飘落。
阿旦指着绿藤丛中的卷棚瓦顶小屋,说:"这就是讨源书屋,十四阿哥在畅春园的居所。奴才先去送信,再伺机陪二位去办事。"舒禄与阿旦虽是听命于八阿哥,但宸宛一案由十四阿哥负责,理论上事事都由他出面,自然也得首先向他报告。
亦蕊知道,若时辰到了,雍亲王府每日例信没有送达,很可能会引起怀疑,便说:"我二人站在这,容易惹人怀疑。一起过去,到时候,你一人进书屋送信便是。"
阿旦点点头,三人鱼贯般,走向那古朴的讨源书屋。还未走近书屋,阿旦"咦"一声,只见书屋外站着两列宫女太监,打着华盖、挑成青铜熏香炉,显不是十四阿哥惯用的排场。阿旦挥手止住亦蕊、李卫的前进,自己上前找了个熟悉的小太监打听。没一会,笑吟吟地回来说:"没事。德主子进畅春园服侍皇上,借机母子团聚一番。咱们等等..."
亦蕊皱眉,德妃既是进园子侍疾,绝无肆意离开之理,况且若是思子,大可以传唤十四阿哥前往,何必跑到这偏僻幽静的讨源书屋?德妃的贴身宫女元蓉也在屋外,莫非这母子俩有什么体己话,外人听不得?
亦蕊趁阿旦不注意,用肘轻轻撞撞李卫,李卫捂着肚子说:"唉哟!这紧要关头,肚子却不争气!去哪找茅房啊?"
亦蕊也变了脸,痛苦地说:"难道是早膳出了问题?我也..."
阿旦慌了神,说:"这,这可怎么办?奴才知道绕过讨源书屋后的假山,有道夹墙,可做方便之用。你们头次来,可以找得到么?要不奴才带路?"
"不用,你将送信的差事办妥便好。我们去了,快..."亦蕊佯装疼痛,与李卫佝着身子,崇崇样地跑出阿旦的视线范围。
畅春园侍卫严密,主要把守在出入口,和康熙、妃嫔所居的九经三事殿、春晖堂、寿萱春永殿、后罩殿、云涯馆等等。十四阿哥所居的讨源书屋在西花园一角,侍卫白日里只是巡查,一看到正门外黑压压站着宫女太监,更是不敢上前打扰。不一会,讨源书屋的后窗下,躲进了亦蕊和李卫两条身影。
二人屏住气息,侧耳倾听,德妃兴高采烈地说:"孩子,这次你做很好!做得太好了!瞧瞧,这是什么?奏折!"
十四阿哥面对母亲骄傲的夸奖,像个孩子似的害羞,呵呵笑着,带着几分得意地说:"皇阿玛只是叫我学着看折子,不算什么,二哥四哥八哥都做过的!"
德妃撇他一眼,自豪地说:"那怎么会一样,皇上对本宫说,十四这孩子才德皆备,就是缺点历练,草原上的雄鹰总有一天会翱翔天际的!"
十四阿哥与窗外的亦蕊心里都"咯噔"一下,德妃见他眉头深锁,上前拍拍他胸口的龙纹图样,意味深长地说:"皇上属意于你,要你立功!"
屋内寂静一片,许久,只听十四阿哥缓缓地说:"额娘,若儿臣说不愿为储,您会不会很失望?"
德妃紧张地说:"为何?"
十四阿哥说:"论才干,八哥比我强得多。论品德,八哥更有贤王之名。论手段,别说八哥,连九哥都在我之上。试问,我何德何能,与八哥一争长短?"八阿哥虽说过要扶他为储君,他兴奋一时后,倍感八阿哥的胸怀气度,反而坚定要扶持八阿哥为皇上的心。
德妃苦苦相劝:"难得皇上对你寄予希望,这是多少皇子求也求不来,你何必拱手相让?"
十四阿哥说:"因为只有八哥,以仁德治天下,街头再无饿殍..."
"罢了罢了..."德妃打断了他昂扬的话题,抚着额头坐了下来,"此事先不说了。胤禛还拘在宗人府里,你又...唉...真是不让本宫省心!"
十四阿哥不屑地说:"四哥?那是他活该!谁让他想陷害八哥?"
德妃一惊,说:"什么?胤禛不是主谋吗?怎么是他陷害八阿哥?"
十四阿哥冷笑道:"四哥这一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牺牲自家一个庶福晋,谁都认为他没有量如此明目张胆,消了几分疑心!他不止将现场布置得滴水不漏,还留下了几件指向八哥逆谋的证据!这莲叶扳指,是八阿哥府亲兵专用的,还有这白羽箭,外人是看不出区别,但箭身有编号,一查便查到八阿哥身上。此案是我负责,才能扣下这几样疑点,若四哥派人向皇阿玛通风报信,皇阿玛本就不喜欢八哥,搞不好八哥连项上人头都不保!"
德妃说:"那胤禛呢?他毕竟是你同父同母的兄长,你怎么放任他在宗人府受罪,却去管八阿哥的事来?"
十四阿哥说:"四哥这事,我会帮他调停成府中管教不严,妾室被人收卖,让四哥在宗人府好生静养着,大不了革了黄带子,削了爵,总比要了八哥的性命要强!"
德妃嘴唇动了动,叹道:"胤禛的性子那么心高气傲,你就让他背着这罪名么?"
十四阿哥说:"害人终害己,帮理不帮亲。四哥设下此计,定有脱身之法。若我帮他,则八哥吃亏。八哥与我交好,我是不会坐视不理。儿臣怎么做都两面不是人啊!现下,四哥已拘进宗人府,皇阿玛过阵子气消了,就放出来了。此事不必再议了!"
德妃流出一行浊泪,轻啜道:"老四..."
十四阿哥单膝跪在母亲面前,殷切地说:"额娘,若当日不是儿臣救了皇阿玛,以我和八哥的交情,肯定一同落入四哥的陷阱。只怕此时,是你求着四哥要放过我!"
德妃抚着十四阿哥的长辫,说他工于算计,似乎又无目标。她问:"你是如何确定此事乃胤禛所为?"
"八哥与我长谈一宿,这才看清他的面目!"十四阿哥咬牙切齿。
"那你就错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是德妃,一是窗外站起身的亦蕊。
十四阿哥挡在德妃身前,喝道:"哪里来的奴才,敢偷听爷的事?"
亦蕊笑着行礼道:"妾身那拉氏,给额娘请安!十四弟,别来无恙!"
德妃看清了女扮男装的亦蕊,说:"蕊儿?你怎么这副打扮?"
十四阿哥颇有怒意,说:"四皇嫂,你胆敢违抗圣旨,私出王府,你以为我不敢办你?"他低头对德妃说:"额娘,我说得没错吧!四哥果然留了一手,这女人定是来向皇阿玛告状的!"
德妃拍拍十四阿哥的手背,说:"蕊儿,进来说话!"
"是!"亦蕊笑道,却并没有走正门。李卫弯下身子,亦蕊如同踩马凳般,笨手拙脚地从窗子爬进了屋内。
十四阿哥憋着笑,扭头不看。
德妃频频摇头,说:"这..."
亦蕊行礼道:"妾身失仪,请额娘恕罪!"
"行吧!有话直说!"十四阿哥不耐烦地说,"只怕再过一会,就要去慎刑司说话了。"
亦蕊说:"十四弟确信此事乃王爷所为,全然听信了八阿哥一面之词。你是否想过,若真是八阿哥所为呢?"
十四阿哥说:"不会!八阿哥仍贤王,绝不会做出这般勾当!"
亦蕊说:"罪人欧阳氏,在生前抄录了三首诗,分别是八阿哥在第一、二、三场千叟宴的献诗,十四弟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八哥文采风流...不对,怎么会有第三首?"十四阿哥幡然醒悟。
亦蕊笑道:"妾身也很好奇呢!若非八哥亲信,又怎会提前完整收录了这三首诗?恐怕这个谜,要由皇阿玛来解答了!"
十四阿哥囔道:"这定是你们事后虚构的证据!"
亦蕊收起笑脸:"若八阿哥光明磊落,敢不敢与王爷在皇阿玛面前对质,说个清楚?十四阿哥又何必遮遮掩掩,力阻妾身与皇阿玛见面!"
十四阿哥无言以对,双拳攥紧,似乎随时发作。
亦蕊平静地笑笑,说:"额娘,就妾身看来,这件事,大有文章。"
德妃忙说:"蕊儿就别卖关子啦!快说!"
亦蕊说:"此局绝非王爷所设,也非八阿哥所为?设局者另有他人,目的是让四、八两位阿哥自相残杀,他可坐收渔翁之利。至于罪魁祸首嘛!可以是噶尔丹、倭国、明党余孽的细作,也可以是一争储君的皇子们,例如二阿哥、三阿哥,还有..."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十四阿哥身上。
"你..."十四阿哥吼道。
亦蕊说:"十四弟,自三岁,妾身陪着你玩耍,你的品性我怎会不知。但你却没看出,皇阿玛的心意!"
德妃与十四阿哥异口同声:"什么?"
亦蕊说:"皇阿玛遇剌,虽将此事交你负责,难道他会不问不闻?只怕这些证据早已落入他手,默默看你如何处置罢了。若皇阿玛有心严惩王爷,早可下旨,又何必找同母的十四阿哥你来负责!对,皇阿玛是看重你,他想试试你在亲情、公正中如何选择?额娘,您觉得妾身说得可有几分道理?"
(本文于015年5月根据最终出版版本进行修订,由于修订后每章文字不能少于原发布文章,但作者追求简略明了,所以修订后难免会少些字数,但整部书的文字并没有减少,还请各位读者见谅。欢迎大家加入读者QQ群:4191885)(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