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美男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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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江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宋笙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有一会儿了。

车子停在最初自己上车的地方,刚才的声音是路边的一家小餐馆牌子被风刮倒的声音,即使是隔着车窗玻璃,传过来的声音却依旧能够将宋笙吵醒。只是竟然没有被停车时候的小小震动弄醒,倒是让宋笙讶异了一下。

想必是江誉故意控制车速才做到的。

“唔……”宋笙揉了揉眼睛,她近日来有些疲惫,“为什么不叫醒我?”

在车上睡着也就罢了,现在睡了这么久,江誉竟然还在一旁安静的等着她睡醒。这样温柔的举动让宋笙又有了被师傅照顾的错觉。

“回去吧。”江誉说道,拒绝回答宋笙的问题,然后打开车门,向着后备箱走去。

宋笙见江誉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也知趣的耸了耸肩,并没有多说什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去拿自己买的东西。

沿着之前出来时的通道进入滨江豪园,这是她第二次走这条路,第一次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用多长时间,但她觉得很漫长。反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和江誉走在一起,这一次倒是过得很快。

“看你很困的样子,去休息一会吧,一会喊你吃饭。”

宋笙还想问问他要不要去超市结下账,但是被困意席卷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花了三秒时间,决定先把没有做完的梦继续做完。

高二的时候,阳光很暖,公交车很空,摇摇晃晃地驶过一站又一站。眼前的绿色一片一片地划过,像画家的笔染了春色的墨,以大千世界为纸,泼墨作画。

她很少坐车,有关于车的记忆基本都在十岁以前了,母亲去世以后,就多数以步行代替。

那次是她为数不多的奢侈,因为方乔留了硬币给她,嘱咐她每个月定时代他搭一趟18路,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去做了,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每个月的奢侈。

嘎吱嘎吱地晃啊晃,她抱着课本,在微醺的午后时光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片海,其实更像是一大片阳光。

她站在滩上,掬起一捧黄色的沙,仔细的摩挲,这和乐川的风沙不一样,乐川长年累月生活在沙尘暴里,说是沙尘,其实更多的人还是将它们当作尘来讨厌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沙子也能这样柔软,这样安静地躺在她的手上,流过白皙分明的骨节,有点痒,却是打心底里喜欢。

其实她知道,课本里有写的,方乔也给她讲过,可是她从来想象不出那种画面。

她的作文是按老师说的模板写的,把一篇议论文拆开,这一段写论点,下一段写论据,还得有文采,举出让老师眼前一亮的事例来才能得高分。

可方乔不一样,他好像生来就是要成为作家的。他在考场上写散文,漂亮的小楷,每一句话都紧密贴合着阅卷人的心思,像是沉淀了彩虹似的梦,随心所欲,又让人欲罢不能。

宋笙在公车上睡着了。

被司机叫醒的时候已经到了终点站,面相凶恶的大叔用恶狠狠的表情瞪了她几眼,害得她不小心蹭脏了刚洗过的裤脚。她蹲下身子装作系鞋带,一张小脸在阳光下被晒得通红。劣质的皮鞋踏着有些歪歪扭扭的步子渐渐离开视线,女孩小小的声音淹没在汽车旁,像一只小动物,鼻子会抖动的那种。

以前方乔对她说,车子熄火后就像一只安静的小狗。

她想,方乔一定是没有见过马,这些成群等候在这儿的哪里像狗了,分明是等候在马厩里的马儿,它们的命运大概也是如此了,日复一日地在柏油路上摇晃,摇晃。

她把这些都记在本子上,包括回去路上闻见的西红柿鸡蛋汤和醋溜土豆丝,迎着夕阳跳广场舞的妇人,过马路时掉漆的斑马线,高耸的电线杆上栖息的麻雀一家。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一笔一划地写下来,偶尔还会在旁边添上自己的画,每次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走路总是会溢出浓浓的满足感,说是幸福也不为过吧?

被另一个人成全的,属于自己的,渺小而短暂的幸福。

乐川是个特别神奇的城市,常年的沙尘暴掩去了本该炫目的繁华。

高考前的最后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在讲台上用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语气念着课文,暖风怡人。

宋笙在下面按着自己的方法复习,桌子上一摞摞的试卷盖过了头顶,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老师也是。

在那节语文课上,她偶尔抬头,看到一道阳光将教室一劈为二,光柱下有点点碎尘,老师就站在碎尘之中,不紧不慢,娓娓而言。她倚靠在讲台旁,散漫地分析着鲁迅屈原,从古代到现代,讲到钱钟书和钱媛的先后离世,底下有人唏嘘。

宋笙扬起脸,看不见老师的表情,耳旁流过她的轻笑,她说:“不要害怕死亡,在漫长的人生中,生和死会交换位置,死亡变轻了,而活着才是最沉重的事。我希望你们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但我更希望,当你们背负着越来越沉重的人生往前走时,依然不会失去感受幸福的能力。”

很多年以后,当宋笙再次回想起自己的整个高中时代,都不会忘记那个在高考前最后一堂语文课上,因为老师的一句话而泪流满面的,年轻的自己。

三个月后,老师在春秋鼎盛之年因病逝世。

宋笙很想问她“怎样才能不失去感受幸福的能力”,可惜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她考上了遥远的B大,并未辜负老师的第一个希望,她梦见自己回到高中,穿过人来人往的校园,老师站路的尽头,和一群人走过一段路,紫色的花瓣停留在她的肩膀上,她转过头来朝宋笙笑了笑,宋笙轻声唤她,她没有回应,转眼间消失在斑斓轻柔的风里。

她的追悼会上,所有人都在传看她生前的最后一封信。

上面写道:“患病以来的这些日子,我时常反问自己,世上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我。但是人不能只为好的事情而欢喜,从绽放至荒芜,仍须共生命的感慨与繁华。”

宋笙用袖子擦眼泪,但越擦越多。

那是一辆通往死亡的列车,每个人都要登上它,在云海里的驰骋的车上相逢。

滨江豪园C栋,江誉合上手中的厚皮本,骨节分明的手指停留在写有“写给方乔的信”的封面上,轻柔地摩挲,隐在阴影下的侧脸上完全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模样俊俏的男人,正和李斯特寒暄,眼若桃花,笑容却温柔明亮。如果你看过日剧,那么也许你可以从我的描述中想象出这个画面。

“她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嗯……贫血,但不至于晕过去,说不定是亲戚来了,有些嗜睡。”男人纤长的手指轻轻撩开宋笙的刘海,将食指贴在她的额头上,“出冷汗,有点虚,这几天好好补补,这孩子是不是喜欢吃冰淇淋?”

江誉默然颔首:“爱吃Seet的蓝莓口味。”

“Seet啊,果然很受年轻女孩子的喜欢,不过饮食要节制些。眉心有浅纹,经常皱眉,至少有两个月以上了,你看这一块的红印和这里的皮肤,我猜她过去有抑郁或精神衰弱的症状。”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江誉,“也许是心结还未根除,受刺激后,出于自我保护的意识而晕倒也不是没可能的。”

“心结?能看出多严重么。”江誉锁紧眉头,探出手指,小心而不失温柔地捋了捋宋笙的被汗打湿的发。

宋笙嘤咛一声,微微转醒。

“我睡着了吗?”声音有些沙哑。

李斯特体贴地递上了一杯温度合适的热茶,宋笙接过,润了润喉咙,仿佛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灵魂也被唤醒。她揉了揉额角,想起刚刚好像梦见了高中,明明才1岁,就像个爱回忆的老人。

“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江誉的声音听起来也变得体贴起来。

宋笙想了想道:“久闻南师大的樊教授对心理学的研究造诣很深,想去听听看他的讲座。”

“先检查下身体。”

“我不喜欢医院。”

“没让你去。”江誉面无表情,“赤诚洛,私人医生,略懂心理学,把你的问题和他说说。”

宋笙撇撇嘴,目光在房子里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那个男人身上。

“很乐意为你效劳,小笙。”

不算特别帅但是又很耐看的五官,头发很柔顺地覆在额前,皮肤一眼看过去细致得让人嫉妒,宋笙又仔细地看了看,结果依然让人嫉妒。

“赤诚洛,来自日本,毕业于英国斯科特医学院。”

“常春藤诶。”宋笙笑笑,“大学时我的一个室友也很喜欢斯科特,心心念念要考过去呢。”

“英国是个很美的地方。”赤诚洛的眼神变得柔软起来,让人看着也会心情很好。他端了张椅子放在床边准备坐下,却听见宋笙奇怪地“咦”了一声。

“江先生不用回避一下吗?”

李斯特在递了茶后已经先行离去,房间里只剩下江誉和赤诚洛,不过看前者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大学我也修过心理学,在这里听听前辈的经验也好。”

“……想听的话会有一大堆年轻女孩子愿意向你倾诉的。”

“你不也是年轻女孩子?”

“我想要个安静的治疗环境。”

“我不会打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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