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记起小伙伴了？”方乔也不生气，只是习惯性地挑了挑眉，又扫了眼她的棉布裙子，“海藻般的长发，棉布裙子，再来双球鞋可就圆满了，学安妮宝贝呢？”

宋笙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么糙还看安妮宝贝。”

方乔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白皙的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宋笙，我一直不敢问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宋笙抬起头望着天，乐川是一个很迷离的城市，区别只在于它有时很迷离而有时分外迷离，因为它是一个污染严重超标的重工业城市，每一次刮风的时候，工业区的烟尘总能最大程度的覆盖整座城市。

而母亲毫不犹豫地选择这座城市，只因为它与父亲漂洋的那片海毗邻。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眉眼间总是携着淡淡的忧愁，孤独等待的八年换来他被判为死亡的消息，然后继续孤独地抚养她，直到孤独地死去。

其实宋笙记得方乔，这张脸在孤儿院失火之后陪伴了她很久很久，她熟悉他身上清爽的薄荷味，熟悉他这张雌雄莫辨的脸，熟悉他说话的腔调和每一个转音，她熟悉他们相依为命的过往，却唯独不愿接受如今光鲜亮丽的他。

“我很好啊，方乔。”宋笙抬起脸，在沉闷的气氛里笑出了声。

方乔眉头轻抖，面色不变，右耳的钻石闪闪发亮。

从前那些如潮水般的往事，从前那些被他搁置角落的情绪，在这个有些炎热的午后，奇迹般的飞往起来。

他高中和宋笙同班，第一次听说宋笙的名字，是因为她每次数学都近乎满分，大部分人都很妒忌她，后来被提名了保送，不过她主动放弃了。

那时候学校多数人都想离开乐川市，因为至少不用每天生活在工业废气里，可是她偏偏不愿离开，很多人在背后亲切的称呼她为：冥王星来地球旅游的精分者。

他记得后来他无意中提起这个外号，她噗嗤一声笑了，眉眼弯弯，带着灼人的暖意：“这个昵称好可爱，我还以为你们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我。”她说，“方乔你知道吗，我以前思考过平行世界的问题，一个大世界里划分出无数个子世界，全都平行向前，没有交集。我和我的母亲是一个子世界，而你们属于另外的子世界，我们在同样的大世界里生活，除非时空错乱，把我从泡面的世界劈进了山珍海味的世界里，否则你和我，又怎么会有交点呢？”

想起初见她的惊艳，到如今的淡雅，不仅是江誉，她在他的心里，也在慢慢长大。

他们当初背道而驰，却在那个男人的筹谋下殊途同归，不可谓是一种缘分。

“这都大中午了，你还要去哪儿？我知道桑榆街的一家馆子里会做一种特产鱼，只产于汜水，味道鲜美。今天天气这么好，正好可以纪念一下我俩高中一同流落街头相依为命的革命友情。”方乔嘴角微微上挑，眸中一片黑色，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宋笙听到桑榆街三个字眼神微微一动，眼波流转，划过一抹看不见的狡黠，转瞬即逝。

“方乔，当初我的抑郁症加重，几次寻死，是你救了我，我说过要报答你。”宋笙望向方乔，璨然一笑，如月出芳华，“比起革命友情，我更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后来你去了英国，这才拖到了现在。”

方乔挑挑眉，一双眸子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你想怎么报答我？”

“请你吃饭。”宋笙笑笑，露出八颗牙齿。她后退一步，继续往桑榆街的方向走，“顺便聊聊你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