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露清,秋凉如水。
一个女子静坐在青铜镜前,手中的檀木梳一遍一遍地从栗色的发丝间滑过。脸上褪不去的浅笑,衬出眼底的哀愁。
焕贞八年
姑苏城内一片繁华之象
城门上大大的红纸告示:皇宫纳秀,凡年满十四周岁未经婚嫁的女子均可参加选秀。
“小熙,这样实在太危险了,还是让我代你去吧!”十七八岁的女子清秀的眉间满是担忧。
坐在青铜镜前的女子微施粉黛,轻抿了唇间的红纸,嫣然一笑,“这一天,我已经等很久了。”
卫珞还想说些什么,镜中人却已站起身,推门出去。
云层半遮着太阳,房门外跪着几十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耽熙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浅笑,眼神坚定。
“公主,此行万万不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臣跪着上前一步,“我们已经召集十多万人马,不多时便可以攻进皇宫,活捉了那老贼……”
“骆丞相说的有理,公主你就再考虑考虑吧。”卫珞道。
女子轻轻叹息,却依旧含笑“你们的担心我都知道,只是我们要如何以十万的将士去对付那皇城内外的百万禁军?到时只怕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姑苏城血流成河,还要牵连无辜的百姓。”
“公主一心为民是我们的福分,但此行的确有太多的变数。”方太尉也上前一步。
“公主是先皇的唯一遗脉,若有什么闪失,如何向先皇交代?”骆丞相向天作揖慷慨万分。
耽熙已是下定了决心,笑容娇媚“诸位平身,国仇家恨,耽熙此行要一并了结,诸位一片忠心,耽熙没齿难忘。”
“公主……”
“臣等誓死忠于公主!”众人齐声道。
耽熙缓步走到他们之中,回眸望了一眼仍在原地的卫珞,眼光灵动,微微倾身对着她的义父之子单况耳语一句,只见单况脸色微红。
耽熙巧笑,转身离去“诸位不必跟随,静候耽熙佳音。”
粉红烟纱裙逶迤拖地,消失在单家大门外。
“姓名?”琼姿宫管事的嬷嬷正在登记新进宫的秀女。
“单熏。”耽熙瞥见放在一旁的熏香便脱口答道。因为前朝公主的特殊身份,让她无法以真名示人。
精干的嬷嬷顿了下,抬起头来。她已是阅人无数,整日身边尽是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对于这些空有一副好容貌的娇小姐已是司空见惯了。然而眼前的女子虽轻纱遮面,却不同常人的气质。让她忍不住多看几眼。
琼姿宫的正堂内有几十个刚选出的秀女佳丽,各个绰约多姿。单熏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看着,这些秀女佳丽其实都只不过是些十六七岁的少女,因为不同的原因和目的被招至此,她们或是追逐嬉笑或是互相炫耀。
单熏微微蹙眉,环视屋内一眼,目光停留在一个倚在窗前的女子身上。一屋子的嬉笑声仿若都与她无关,只是安静的看着窗外,显得温雅含蓄。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那女子回头看向门外,单熏淡笑着看着她。那女子心中一颤,不觉出神望着。
单熏见那人一直凝视自己,便走了过去,扬起的栗色发丝在阳光下有着漂亮的光晕。她浅笑道“姑娘似乎有心事?”
女子回过神来,笑容苦涩的看向窗外。
“进宫享受荣华富贵不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么?姑娘看起并不快乐。”单熏淡淡开口。
“进宫了又能怎样,不过是枉费几年的光阴罢了。”女子语气平淡。
“未来的事,谁能知道呢。”单熏笑着说。
两人在闲谈中也熟识了些,那女子名叫方颜,虽说只是一个小知县的女儿,却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她从小随师父学习医术,精通医药,两年前与青梅竹马的同乡书生定了婚约,谁知那书生因为家里穷,年年不举,她父母便瞧不起他,硬生生的拆散他们,把她送进宫来。
琼姿宫虽然很大,但是突然多出几百号人,房间一时腾不出来,只好先安排着每两个人住一个院,有些娇生惯养的死活闹着不与别人同住。单熏和方颜倒没有什么抱怨的,就自然的同住一院了。
琼姿宫的女子,生活很是清闲,皇上几乎不近女色,只有宫中的皇子有时会派人到琼姿宫挑选几个秀女侍寝。没被挑中的就闲置于此,终日无所事事。
正堂内,女子们朝歌夜弦,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相互比美。
单熏和方颜显得和宫内的生活格格不入,她们从不到正堂用餐,只是命人把饭菜端进屋里。单熏的脸上总是若有似无的带着笑容,就像点水的蜻蜓,而方颜却心如止水,外界的一切都激不起她心中的涟漪。
虽性格迥异,但两人却常常同进同出,因为她们有着相同的喜好——草药。两人常到后山采集奇花异草,不同的是方颜用来制药,而单熏制毒。
“各位姑娘们,快打扮打扮!画匠马上就到了,后半生是富贵的娘娘还是苦命的婢女可全靠他咯……”
天刚蒙蒙亮,管事的嬷嬷就在各个院里尖声喊着,唤醒了琼姿宫里的所有佳丽,顿时琼姿宫内乱成一片,平日轻声细语,小花粹步的贤淑佳人们,都不顾形象的穿堂跑着,大声的召唤着宫女为她们梳妆整理。
只有单熏的这个院里还是如平日一样清闲,还有几只喜鹊在枝头鸣叫。
单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满地抱怨了几句。这些进宫的日子整日无所事事,每天睡到自然醒的单熏对于门外的嘈杂声十分不满。
“吖!”单熏看见坐在铜镜前的方颜,吃了一惊,“小颜,你今天可真漂亮吖。”
方颜被她这么一说,本来就施了粉脂的脸又更红了些。
“你也快些准备了,嬷嬷催着我们去正堂呢。”方颜不好意思地撇过脸说道。
“好好,我洗洗就去。不过,我们小颜要当了贵妃娘娘可别忘了我哦!”单熏打趣儿地说着。
虽然,她不知道已有青梅竹马的方颜为什么还会特别打扮。
听说,画出的人像怎么样全凭给了画匠的多少礼金来定。方颜默然低下头看了看手腕处的翡翠玉镯。
等单熏到的时候,画成的画卷已有几十卷之多了。十来个画匠,不过一个多时辰已作成几十幅画卷,可见很多人,都只有寥寥几笔的勾勒,怕是连五官都没画全吧。可偏偏那些女子都欣喜异常,满脸期待。
单熏露出一丝冷笑,从堂中穿过。希望方颜不要太失望了。
“姑娘,你不画么?”一个画匠突然叫住了单熏。
“嗯?我不……”
没等单熏拒绝,那画匠已经走到她身边,帮她摆正了木椅,“公主,我是骆丞相派来的。”
那人的声音很小,不过单熏已是听的清楚。先是愣了一会儿,马上又换上了笑容;“当然要画了,你可要画得好些吖。”
画匠亦是一笑。
骆丞相真不愧是一朝丞相,真是太会把握时机了。不过,他是从哪找来的画匠,画工真不错,漂亮得连她自己都要看痴了。要是让他帮方颜也画一张,那方颜当个贵妃什么的就绝对没问题了。不过,似乎一整天都没看见方颜。
单熏没有时间多想下去,她警觉地从怀里掏出了画匠交给她的信,小心翼翼地把白纸放在蜡烛上烤了一会,字才显现出来。
信件很简短,不过看的人却渐渐扬起嘴角。
笑意明显,带字的纸又重回烛光之上,化为灰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