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谁共我,刹那绚烂烟火(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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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房间的窗帘动了动,倪可的脸遮住了半边朝外望。看到是叫门的是母亲,她连忙跑下楼,把反锁的门快速打开。

“妈妈,您不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担心了整个晚上……”

面对女儿的嗔怪,沈傲珊淡淡地笑了一下,将同昨天一模一样的早餐递过去。

“早饭时间,咱们边吃边聊。”

倪可接过装有餐盒的袋子,发觉沈傲珊另一只手里提着电水壶的纸箱,瞬间充满活力。

“屋里开着空调制热还是觉得后背发凉,您买了这个应急的宝贝,终于能喝上热水了!”

“不是我买的。”沈傲珊有些赧然,“你那两个活宝阿姨放在画廊备用的水壶,我看了看是全新的,就顺道拿回来。反正咱们只住一个礼拜,等不用了再给她们还回去。”

倪可绷紧的神经豁然放松,脸上也呈现出了笑意。

“她们是您的挚友,您是她们的损友。”

沈傲珊佯作恼怒,瞪圆了眼睛:“怎么像你爸爸似的,这么不会说话?你不如直接夸我们仨是岁寒三友松竹梅,教人听得多舒心!”

倪可吐吐舌头,转身进了厨房。她手脚麻利地将电水壶里面冲洗干净,注满了自来水,接通电源烧上。一晚上没睡胃里有些反酸,她瞅瞅炒面和油条,决定还是只喝点白粥。洗了手,倪可端着表面温热的饭盒回到了客厅。

沈傲珊在沙发上坐下,双手自然地交叠放于扶手上,“昨晚一个人很害怕是不是?你把这门上全部的锁和插销都用上了。”

“妈,天刚擦黑的时候出了一件怪事。”倪可捏着汤匙搅拌几下米粥,说,“有个男的,进到咱家院子里,摸着梨树发了好久的呆。”

“是流浪汉吧?”沈傲珊并不觉得稀奇,“老房子院门长年不锁,是你爸爸的意思。你明白的,他当无国界医生当得久了,满脑子都是悲天悯人的想法。前面这个院,有遮荫棚和杂物间,总能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提供点实质性的帮助。”

“解释不通。他应该不是流浪汉。”

“后来怎样?他走了还是留下来在杂物间住了一晚上?”

倪可摇头,“怪就怪在这里,如果他是个四处流浪的人,为什么会被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抓走?难道是行乞集团控制的乞丐……”

沈傲珊哑然失笑:“孩子,你想得太多了,别人的事,咱们管不过来。”

“说不定他是您和爸爸从前认识的朋友……因为,我看得出,他对已经枯萎的梨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倪可完全没了胃口,她盖上餐盒的盖子,“我悄悄地合上了院里路灯的电闸,但那个男的始终盯着梨树,对周围突然亮起来一点反应都没有。”

“居无定所的人,健康状况都很差。”沈傲珊叹口气,说,“也许他是眼睛不好,明或者暗,对他来讲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倪可说:“我说他被两个年轻男人抓走了,妈,您不觉得奇怪?”

“我正要问你,发生这种突发事件的时候,你在哪里?”沈傲珊挺直了背,紧张地问,“你不会傻乎乎地跑下楼去帮忙了吧?”

“我的确报警了,不过既不知道被抓走的人是谁,又不清楚抓人的家伙的身份,所以不了了之。”倪可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疑虑,“您一回来我就踏实了,咱们到院子里看看,那棵梨树有什么魅力,让一个陌生人瞧了大半天?”

“吃点东西再去!”沈傲珊命令道。

“就五分钟——”倪可指着餐盒,辩解着,“粥稍微有点烫嘴,看完树再吃,不冷不热刚刚好。”

沈傲珊无奈,起身帮倪可拢了拢身上的毛织披肩,母女俩来到院子里。

望望四周枯死的灌木,沈傲珊的胸口像是塞了团棉花似的,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得只有缺氧窒息的感觉。

曾经郁郁葱葱的庭院,象征着她无忧无虑的青年时期,和夫妻俩相濡以沫的新婚时光——如今孩子都已成年,这里的景致却再无人打理,彻底荒废了。

而那棵梨树,上面镌刻着的代表永恒之意心愿的话,能不去触碰就不去触碰,只当从来没有傻傻地发过誓。

毕竟,两个人的誓言,一个人履行起来十分困难。

沈傲珊顿住了脚步,背对梨树而站。倪可已经跑到了树下,在树干上四处搜寻。“妈——”忽然,倪可兴奋地喊着,“这上面有字!是两句诗——”

沈傲珊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那是我和你爸爸刚结婚的时候刻的字,没想到过去二十几年,树都长高了许多,还能看得清楚……”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是一首作者与出处皆为不详的汉代赠别诗,沈傲珊和倪澈声取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刻在了树上。恰也是应景的描写,因为他们婚后不久,倪澈声就离开妻子去战火纷飞的国家履行职责了。

然而,当沈傲珊念出这两句,倪可却连连否认:“妈,和您说得半点边沾不上。有几个字看得不真切,若……无离恨,不信……白头”

“那是什么?”沈傲珊愣了。

“字迹很新,树皮被刻开的地方还很湿润——天哪!”倪可忽然高声喊道,“是那个男的,是他刻的!”

沈傲珊三步并作两步,赶忙走过来查看。树干上赫然留下两句话,但确如倪可所说的,刻的力道有深有浅,字的笔画长短不齐,很难连贯地读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妈,您别急,我有办法。”

倪可用手机上网查询,输入了依稀能够辨认的关键字,很快有了答案。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倪可兴奋地说,“辛弃疾的《鹧鸪天?代人赋》。”

耳畔就像一声炸雷响过,沈傲珊忽然什么都听不清了。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这不是倪澈声最喜欢的一阕词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棵干枯的完全应该劈了当柴烧的梨树上?

沈傲珊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倪可犯了眼疾那年,正值倪澈声辗转于政局最不稳定的东欧各国。

女儿生病,丈夫安危未卜,沈傲珊终日提心吊胆。还好,那段日子总算捱了过去,倪澈声归国见到妻女,感慨万千,饮酒后不自知地吟诵了几句诗词,就是倪可从梨树上发现的这几句。

“告诉我……”沈傲珊艰难地问,“昨晚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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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似乎未曾停过。秋雨不似春雨,有着沾湿衣衫却柔和轻盈的一面。秋雨浸透着冷意,又挟裹着潮气,让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觉得舒适。

重案组的办公室提前用上了暖风机,即便如此,仍无法驱散阴雨天气带来的寒湿之感。

楚秦坐在办公桌后面,指着对面的空着的椅子对何冬说:“坐吧。”

何冬跑得一身是汗,又淋着了雨,他解开警服的扣子,重重地坐进转椅里,将手里的解剖检验报告扔到桌子上,闷闷不乐地说:“这是你要的报告!我跑断两条腿给你找回来的——档案室新来的小姑娘还挺较真,盘问了半天才肯帮我找。”

楚秦翻开档案袋,从里面拿出详细的验尸报告,仔细地一行一行地看着,唇边不禁泛起一阵喜悦的笑容,双眼也闪出钦佩的目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错!”

“哼!”何冬听到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肯定,却没有多少欣慰,反而是一脸的怒气,说:“楚队,你还没向我解释,为什么要祝袁冲的验尸报告?!十年前你经手的案子,难不成忘得一干二净?”

“追捕祝袁冲的行动,我的确参与了。”楚秦说,“但后续的工作,局里安排了重案B组去办。”

何冬咂咂嘴,“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

楚秦慨然笑了:“你可以想象我的大脑是个存储器,时间久了的旧资料我会常常清理。不过祝袁冲这件案子很特殊,我始终保存着很多信息。他服刑后,一直没有亲属来领取尸体。火化前,局里特别要求法医给祝袁冲做个全面的解剖,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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