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先生春风如笑地坐在一根木头凳子上,如画的眉目,淡雅的气质,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是云间悠然而下的翩翩仙郎。
在经过长达一整年的接触后,我也不会这般轻易地为这人间仙郎的表面美貌蒙蔽眼睛了,这秀才诱人心醉的笑容背后,定有天底下最猥琐的思想。
送走了依莲小姐后,我与落英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位之上,用审判的眼光死死盯住笑靥如花的秀才。
看得出来,若不是阿花还在门口呲牙裂嘴摇尾巴,某人早就畏罪潜逃了。
阿花啊阿花,你可真乖啊,姐姐我待会儿给你吃排骨!
“秀才先生,能不能麻烦你说一下,你在我家屋顶上干嘛呐?”我扬起微笑和蔼地发出了疑问。
“啊,我看今日阳光灿烂……”
“落英咱们出去吧,就留下阿花和秀才独处一会儿好了。”
“晏老板你别这样嘛,”秀才先生的笑容不淡定了,“好歹当初我也天天来照顾你的馒头生意啊。”
我挑眉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秀才先生,照顾我馒头生意的情我已经还了,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不从实招来,那……”
阿花十分争气地怒吠了两声。
感动啊感动,可爱的阿花,待会儿姐姐自己不吃排骨也要给你吃!
秀才先生脸上不易察觉地白了一下,看来他当真有些惧怕阿花。
“其实……我只是路过而已……”
“秀才先生,正常人会从人家房顶上路过吗?”落英满脸虚伪的善笑。
“有时候还是会的……”
我再次挑眉,沉默不言语。
刘府后花园中竹屋里的那封信,已经让我怀疑很久了。话说竹屋那种清凉到秋冬两季根本没法住人的地方,一般是不会有人入住的,但是,如果只是一间临时的书房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刘员外乃商贾之人,虽说平日里也要吟点诗作点对圈养几个文人墨客,家中收集名家墨宝无数,但到底是满身铜臭的土财主附庸风雅而已,家中别说做官什么的了,连考中秀才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人家,连门外的狮子都恨不得拿金子贴满来象征自己的富丽堂皇,怎么可能修出如此淡雅清新的小小竹屋呢?更别说出一个拥有“云间水墨仙”这般出尘脱俗的名号的金牌写书了。
再者,我也问过程舒扬和别的常在刘府走动的师兄弟们了,人人都说,不知道那里有什么竹屋子,也不知道谁住在那里,而且后花园是新修的,据说,设计者是刘府的一个门客……
那么,按照我昨夜来来回回验证了无数遍的逻辑,那个竹屋里的“云间水墨仙”,一定是刘府家列位食客之一了。
而这列位食客之中,与我相熟的,最能获得我第一手八卦资料的,与我一路前行的,也就只有秀才先生一人了。
上次他就抵死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云间贱人,我当初苦于没有证据,他好歹也曾救我性命,若我一口咬定他就是那个贱人的话,不仅是在冤枉人家,而且还会落得以怨报德的坏名声。
然后天知道那个仿佛无处不在的云间贱人会不会在下一期报纸上奋笔写下如是题目——最毒不过妇人心!前任皇后苏梓妍狂咬吕洞宾……
哀家也不是特别好面子的人,但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掌把对手拍死,我就不会轻易打草惊蛇。
定神一思,反正竹屋子里的那封信一寄出去,某人迟早要现行,我又何必在非要在眼下跟他争个高低呢?到时候,只要棒打落水狗就好了。
思及此,我装出惋惜的样子叹气道:
“哎,看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的,好吧,看在秀才先生你曾对我有恩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吧。
“小姐你怎么……”落英诧异地盯着我。
我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落英姑姑在下一瞬间大彻大悟,也连忙跟着我哀叹。
秀才先生笑眯眯道:“这样的话,我还有其他的事,晏老板,落英姑娘,在下告辞了。”
说完,秀才转身就要走,但无奈阿花仍坚守岗位,未曾有半点松懈,那呲牙裂嘴的凶样吓得秀才对着它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秀才先生苦笑着回头来看我。
我赶紧招呼道:“那个,阿花啊,让秀才先生走吧,人家可是读书人!”
读书人那三个字,我念得特别拖沓,特别大声。
秀才先生背影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阿花听话得很,摇着尾巴退到一边去了,但那双犀利的眼睛仍旧不依不饶地监视着秀才,大有要在他一有不对劲的时候就扑上去狂咬的气势。
“对了,还有一件事。”眼看秀才就要踏出门口了,我连忙开口叫住了他。
秀才先生回眸一笑:“晏老板还有什么吩咐呢?”
“吩咐算不上,”我也学他云淡风轻地微笑着,“只是那日逛了逛刘府的小花园,甚觉幽雅精致,尤其是那间小巧的竹屋,青翠闲逸,恍若天上仙者的修行之处。面对此情此景,身处怡然自得之中,不禁感叹设计者的博学多才,天赋异禀,可惜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啊……”
世人都有一个通病,无论再聪明或者再愚昧的人,都喜欢听好话,一听到人家的赞美,就会飘飘然不知所以然。
秀才先生上当了,脸上露出了小小的得意:“哈哈哈,不才正是在下。”
“哎呀?当真?那那间竹屋呢?”
“那是我的小憩之所。”
我笑而不语。
云间贱人,不要以为救过我哀家就不记得你的罪行了,再过几日,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送走秀才先生后,落英终于忍不住发问:“小姐,你干嘛放他走啊?”
“那我该怎么办?关门放阿花?”我反问。
阿花在脚边呜呜呜地表示同意。
“可是,他平白无故地跑到屋顶上去,总是有问题的啊。”落英默了一会儿,郑重地点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秀才先生有偷窥的癖好。说不定他偷窥的对象是阿花……”
无辜的阿花立马大声抗议。
我安抚阿花:“别听这个老鸨子乱讲,我们知道阿花你只喜欢隔壁的大毛,才不会喜欢云间水墨仙这等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家伙呢。”
阿花呜呜地又趴回了地上。
“云间水墨仙?”落英大惊,而后一副懊恼的样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过?秀才先生趴在屋顶上,说不定正在偷听我们的谈话呢。嗯嗯,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下一期的《叱咤风云七日报》的头条会是‘程舒扬移情幼齿女,苏梓妍别恋狗阿花’么?”
阿花肉麻兮兮地在我腿边蹭蹭蹭。
我:“……沈姑姑你确定你跟那个《七日报》没有瓜葛?”
落英与我闲聊了一会儿,大致都是她在讲裴诚这几日抓贼拿脏如何如何辛苦,她又是如何如何用煮糊了的燕窝和血淋淋的鸡汤来表达自己的关怀。
对于裴诚,我仍然是抱着怀疑态度的。
若说秀才先生跟着我们,是为了打探一些八卦绯闻以供自己写稿所用,这也无伤大雅(即使很雅,也不能成为哀家不报复他一下的理由);然而这个可能是裴诚的男子,说着一些失忆的话,匪夷所思地跟了我们一路,甚至在落英那里暂时定居。
按理说,裴诚那样的男子,即便不是个为朝廷卖命的将军,也该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就算他已然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但这般顺从地跟着我们走到这里,也着实令人匪夷所思,更何况,他对于落英的“骚扰”,任谁都看得出来是不耐烦的。
但是落英却不这么想,按照她的想法,“裴诚”是因为迷恋她所以才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更可怕的是,落英已经想好了,一等裴诚把花轿和请媒人的费用赚够,她就要去当新娘子啦。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要是裴诚他不想成亲呢?”
“要真是那样的话……”落英似乎有些忧愁,就在我后悔不该去打击她为爱弱小的心灵时,老鸨子忽而凶光一闪,嘴角邪恶地一勾道,“那我就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把他给强了,俗话说先奸后娶嘛。”
我抽搐着嘴角狂汗,先奸后娶……哪个俗话是这么说的?
哎,总之一句话,我和程舒扬还是要当心这个难辨真假的裴诚,而这个难辨真假的裴诚要当心月黑风高之夜的某老鸨……
几日之后,江湖坊间炸开了锅,街头巷尾处,茶余饭后,人人都在讨论一个话题——金牌写手云间水墨仙,竟然有那么狗血的一段旷世畸恋……
“喂喂喂!这份报纸是我订的!我早就订了的!”落英姑姑挤在蜂拥的人群里,扯着嗓子大喊大跳着。
呜啊……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真是鬼催的,一大清早的姑奶奶我还没跟周公说再见呢,这可恶的老鸨子就把我急慌慌地从床上硬拉起来,跑到这儿什么发行站来抢报纸。
有什么好抢的?本期的头条我早知道了,因为这就是哀家亲自执笔的嘛!
落英好不容易抢到了一块报纸——注意,是一小块,不是一整张,因为疯狂的人们在你拉我扯之间已经把它残忍地分尸了——花式的发髻也歪斜了,整齐的衣衫也凌乱了,但老鸨子却并未注意到这些,她全部的兴奋都落在了那张恰好印上了头条全文的碎纸片上。
沈姑姑激动万分地与我念道:
辞职信
我已与宫中情人王公公缠绵多日,日见情浓。因他骈妇如意师太颜色渐衰,恐失众恩主宠爱,便决定聘请我为红香观头牌。我等三人共食共眠共接客,卖艺卖书兼卖身,相信假以时日必能存够我三人治花柳之费用。
故就此辞职,所未发放薪资不必发来与我,无需联系,请诸兄多珍重!
我微微一笑,而后惊喜地跟不远处的熟人打招呼:“哎呀秀才先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秀才先生背着包袱,依旧笑靥如花:“我想起老家还有点事儿没办完,打算现在就去办呢。”
我继续微笑:“办事啊,那您请便吧。不过你似乎掉了一样东西啊。”
“啊?什么东西?”
我从袖中掏出当日他的亲笔文书,笑眯眯地凑到他耳畔轻声道:
“你的原稿啊,云间水墨仙先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