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邻居们说，奶奶回老家了。

奶奶的家在村子的另一边，并不是很远。我一路跌跌拌拌的跑到奶奶家，奶奶看见我一把把我抱在了怀里。奶奶的怀抱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暖。

“奶奶，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是不是也像妈妈一样不要我了？”我趴在奶奶怀里嘤嘤的哭。

“傻孩子，奶奶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奶奶的染染啊。”奶奶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安慰道。

“那你跟我回去，染染要永远呆在奶奶身边。”

“染染乖，染染有妈妈了，就不用奶奶照顾了呢，妈妈会对染染很好的，会给你买漂亮的玩具和衣服，奶奶老了，染染应该跟妈妈在一起才对。”

“我不管，奶奶不走，我也不走。”

那晚我赖在奶奶家里，奶奶唱着小曲儿哄我睡觉。不知不觉我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好像在做梦，我感觉自己趴在一个东西上面，软软的很温暖，好像在移动。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让我来吧，你歇会儿。”是爸爸的声音。

“不用，别人都看着呢，我背的动，反正也快到家了。”一个女声，怎么那么像新妈妈？我怎么会梦见她？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自己的家里，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原来，昨天不是做梦，我被新妈妈从奶奶家给背了回来。

开门走出去，看见爸爸正和新妈妈商量着什么，见我出来，爸爸把我拉到一边说：“染染，以后不要望奶奶家跑了，让外人看见不好，要知道你已经有妈妈了，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任性。”

我不说话，在椅子上坐下来，望着他们。

爸爸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继续的说着刚才的话题，我听到新妈妈说：“我不想住在这里，这里太偏僻了，我已经问好了一处房子，价格不贵，位置也好，就在市区，明天我们再去看一下，可以的话就搬，我不想呆在这里。”

“不用那么快吧，这房子我也住了那么久，除了小点儿没什么不好的，再说染染她奶奶也在这村子里……”爸爸有些为难的说着。

“那你是不想搬？你怎么就不为我想一想，我也是离过婚的人，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沦落到现在这样住在一个小村子里，别人会怎么看，我好歹也是大城市出来的……”

“好好，都依你，我们明天就搬。”爸爸截断她的话，扭头进了房间。

我们要搬家了。

爸爸叫来两辆大卡车，家里的东西全被打包放在了车上，房间里乱作一团，地上到处都是东西，那些破的，旧的，没用的统统被当做垃圾一样的扔掉。很多人都来帮忙，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个个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可是我笑不出来。我看见哥哥们围着卡车笑闹着，很兴奋的样子，他们说，妈妈告诉他们，新家比这里漂亮一百倍，还有新学校，所有的一切都比这里好。

“哥哥，真有那么好吗？”我问大哥，我向来跟大哥走的比较近，二哥总是有些凶，很多人都怕他。

“我也不知道呢，不过应该很好吧，爸爸妈妈都是这么说的。其实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那你还那样高兴？！”

“我只是想让爸爸安心，如果我们都不高兴，都不愿意搬，爸爸会很难做人的。”他说的极轻淡。

大人们总是想得太多，大哥也是一样，不喜欢还要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东西很快搞好了，我们坐在车上，车子缓缓地启动向着新家出发。经过村口的时候，我从车里望见奶奶，她远远地站着，翘首朝这边张望，看见我们便远远地挥着手，我在车里隔着玻璃窗大声的叫她，她听不见，我想要下车，爸爸死死的拉着我，不让我动弹，他说：“染染，不许闹，听话，以后爸爸会带你回来看奶奶的。”就那样，我看着车窗外的奶奶慢慢的变小，小成一个黑黑的影子，然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那天我在车上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睡着，爸爸抱着我，一直说：“染染，你要懂事，你有妈妈了，你应该跟着妈妈才对。”

新家确是很漂亮，比原来的那个家大好多，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窗外有明媚的阳光亮亮的照进来。新房间有大大的窗户，窗台上养着几盆不知名的花草，房间里是雪白墙壁，一切都是新的，新的那般陌生。

我换了新的学校，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再没有人在我背后偷偷的议论，老师们不再排斥我，她们将我和其他小朋友编在一起，教我和她们一样的舞蹈，唱一样的歌。

我开始开口叫妈妈，老师们说，这样才是好孩子，我想做一个好孩子。

爸爸依然是早出晚归，他真的很忙，哥哥们也都上了新的学校，他们说，新学校有高大的教学楼，干净整齐的草坪和漂亮的花坛。我问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哥哥们的学校，她说，要等我长到七岁，等我七岁了就可以和哥哥们一起上学了。

不会再有人嘲笑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也不会有人拿鄙夷的眼光看我了，我感觉自己的存在被人重视了，觉得自己身在了幸福的云端。

可是矛盾还是发生了。

那天放学回家，家里来了个陌生的小女孩，年龄差不多和我相仿，她穿一身连衣裙，细细的辫子上扎了两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染染，叫姐姐。”妈妈将我叫到她面前，“染染，她也是妈妈的孩子，叫姐姐呀。”

“姐姐。”我声若细纹的叫，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得到。

小姐姐在那边甜甜的笑了。

“我知道你叫尘染，妈妈告诉我的，我叫曼雪，妈妈说我大你两岁，所以你要叫我姐姐。”

“你以后都在我们家里吗？”我望着她头上漂亮的蝴蝶结。

“不是啊，爸爸会来接我走的，爸爸和妈妈分开了，我跟爸爸过，可我想妈妈，所以就跑来了。”她拨弄着自己的辫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天我们一起出去玩，我带她到我的新学校，两个人一起荡秋千，她想荡的高一点，让我在后面帮她推，我一边推一边望着她那两条细细的辫子在风里好看的摇来晃去，一不留神，我用力过猛，小姐姐从秋千上重重的摔了下去。

她“哇”的一声哭了，我看见她的膝盖上跌破了大大的一块，有血一丝丝的冒出来。

我背了她回家，妈妈看到她膝盖上的伤，问我怎么回事，我照实说了。妈妈听完，举起手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大老远的把姐姐从学校里背回来，又累又饿，迎接我的却是火辣辣的一记耳光，我心里委屈极了，转身跑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趴在床上无声的哭了。

门外传来小姐姐的声音，“妈妈，妹妹不是故意的。”

“你别替她说好话，从小没妈管的孩子就是没教养，看把你伤成什么样。”

隔着厚厚的房门，我再一次听到“没妈管的孩子没教养”这样的话，而说这话的人，是我的新妈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