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自为之。”

潘扶席很难理解二皇子的话，但是似乎也隐约明白二皇子是在担心些什么。他皱了皱眉，即便知道这件事情天衣无缝，所有得知真相与之有关的人他统统都灭了口，却还是因为二皇子的一句话紧张了起来。于是他起身快步离去，他要去确定一下此事绝无差池。

南宫兮乐穿了一件白色宫装素锦花容夙瑶百褶裙。从尾端褶皱处的深红到腰间的浅粉再到胸前的净白这中渐变的染织工艺使这一件简单的素锦花容夙瑶百褶裙变得高端大气的多了。不仅仅是染织精致就连上面的绣工也是十分的细致。从尾端便有几处如同树干枝干的痕迹显露，然后便是花团锦簇的映日桃花，一朵朵娇艳欲滴，绽放在裙摆处如同真的一般，随着南宫兮乐的脚步在空中尽情绽放，美得不可方物。脚下是碧色绣沿短靴，似乎与这裙子不太般配，但是与南宫兮乐简单难得正式的发式相得益彰。额间依旧发丝尽束，两鬓均留着两撇带着弧度的秀发括弧了整张脸蛋，后面编起一半的头发成了一个互相交错的发型向上囊括，最后在发间顶部弄成蓬松的模样，用一株碧色桃花玉簪稳稳的固定，留下的发丝垂在脑后，所到之地均残留着发间淡淡的发香，似乎是梨花的清香。脖颈处用红绳子穿着的依旧是那一颗黑色也耀眼的墨玉，在南宫兮乐白皙的脖颈间越发显得纯黑透亮。左手腕上带着卫老爷子给的传家之宝，随着宽大的袖袍的摆动若隐若现。

南宫兮乐不紧不慢的走在华容道上，周围的士兵一个个目光严肃的下跪行礼，问安的声音比平日里见到其他人都要大，南宫兮乐只是微微点头，便脚步不停的往宫内走去。

这一次回来，大概就该终究了吧。南宫兮乐望着眼前巍峨的皇宫大院，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异样的情绪。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却也是终结她母亲性命的地方，是福祉，却也是霍乱的起源。她不知道该留恋还是该痛痛快快的遗忘。她只知道么，现在的她心里满满的感触，无关爱恨，只是脑子里从她出生到她再次归来的往日情形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子里乱窜，却是情绪不明。

南宫兮乐却不知，她这厢一进宫，那些关注着太子这次事态动静的人一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知道南宫兮乐来做什么，是否有替太子说情。说起来皇上可是最疼爱这位归来的五公主了，若是有五公主说情，事情说不定有极大的变化的可能。

潘扶席得知南宫兮乐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皇上，心里不由一阵得意。即便是南宫兮乐，遇到太子这档子事，也得乱了方寸。在潘扶席看来，南宫兮乐这么做正中他的下怀。却不知，南宫兮乐这次进宫，并非是为了太子的事情。

她已经嘱咐了太子不要轻举妄动，来皇宫只是为了进一个女儿该有的孝心，出门几月，回来之后自然第一个就要去拜会皇帝的，接着便是皇后，当然，太后那里也要去一趟。

南宫兮乐进入书香殿的时候，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如今出了太子这档子事，皇帝身上顶着的压力也是不小。何况还有一些人的故意施压，瞧着那书案上成堆的奏折，南宫兮乐不用深思就知道那是什么。

“父皇。”南宫兮乐微微行礼，抬眸见低头批阅奏折的皇帝眉目间的疲惫之色，不觉得有些心疼。皇帝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他也是一个父亲，太子这件事不论是被陷害还是什么，如今事情出了。皇帝便不能罔顾国法徇私，这对于皇帝来说无疑是很难抉择了。看如今的疲惫之态，定然是这几日都不曾睡好的缘故。

“兮儿回来了。”皇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与安心。七年前南宫兮乐回泉州途中遇袭，失踪六年下落不明。他无能为力；而几个月前，同样是会泉州的路上，南宫兮乐再次遇袭下落不明。这让皇帝原本对凶手淡漠的心思再度活跃了起来。皇帝不是傻子，有些事不说破并不代表不知道。只是有些人实在是太不知进退，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他的逆鳞。想到这里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看来有些人是留不得了。

南宫兮乐是皇家公主，小时候对其下手就已经招惹了皇帝的不快，但是那时候要磨练太子并不是铲除那些人的时候。而这次南宫兮乐遇袭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的让皇帝动怒了。这无疑是对皇家的挑衅，他如此高调的保护宠爱南宫兮乐，那些人还不自知的对其下手，简直是不把皇家放在眼中，这样的人留着何用？！

许是皇帝这些年放任的缘故，潘扶席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认知，他觉得皇帝的态度就是要让二皇子与太子互相争夺，赢的人自然能赢得皇位，而输的人只能功败垂成。也不是潘扶席没有防备，而是这些年他所做的事情都过的太过顺利，而在遇到南宫兮乐的时候，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皇帝也并未下令追查或是什么，于是他便如六年前那样自作聪明的以为皇帝如此的对南宫兮乐，不过是作戏而已，实则对南宫兮乐的生死并不看重。也就是这样自大的缘故，导致了他丝毫不知收敛。但是在旁观者眼中，潘家，算是走到了尽头。至少，二皇子看的出来，而南宫君城效忠的主子也看得出来。

南宫兮乐进来的时候并未通报，在路上遇到了端着补品的庆公公，南宫兮乐接过便径直走了进来。庆公公守在门口并未进来。也就知道他知道，皇帝在得知南宫兮乐再度失踪的事情是有多愤怒，整个书香殿所有能砸的东西统统被砸了个稀巴烂。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帝这样子动怒，这种场景，也只在多年前华妃死亡的时候出现过。第二日上朝，皇帝便勒令各州县大肆寻找，若是找不到提头来见。可见其对南宫兮乐是有多在乎。南宫兮乐安全回来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父女重逢了。

“恩，外公让我问父皇好呢。呐，庆公公吩咐人做的补品，我不就走了几个月么，父皇都不好好吃饭了。”南宫兮乐佯装并未看出皇帝的异常，笑眯眯的将补品送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皇帝，似乎再说你不吃我就不走了。

皇帝无奈，心里却是暖的。心道还是兮儿贴心。于是便乖乖的拿起盅碗喝了起来。

见皇帝如此配合，南宫兮乐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一边开口避重就轻的说着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一边尽一尽孝心的给皇帝捏肩捶背。

皇帝听得兴起，有时候时不时的提问一下，当南宫兮乐讲到好笑处，自己也十分愉悦的开怀大笑。似乎这件事就是他亲身参与了一般，那笑声中的宠爱毫不作假。

在书香殿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南宫兮乐这才开口要离去。

“母后知道我进宫不去看她又该吃醋了，父皇可要按时休息，这些无聊的事情随便那些人怎么弄好了，不痛不痒的流言又改变不了事实，父皇要相信太子哥哥。”

皇帝对上南宫兮乐依旧带着笑意却格外认真的眼睛，正要开口却见南宫兮乐又道：“哼哼哼，庆公公可是告诉我说父皇这几日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父皇如果不英俊帅气了，母妃一定会嫌弃父皇的。”

皇帝无语，这话都能被南宫兮乐说出来，他要是还是一意孤行只为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操心，也实在是太辜负南宫兮乐这一番话了。尤其是她竟然将‘华妃’也搬了出来。这七寸打的也太准了吧。

见皇帝无奈的答应，南宫兮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离开了，临走之际还跟庆公公吩咐了，说什么皇帝如果亥时过半还不休息，就让庆公公差人去公主府，她亲自来盯着他父皇睡觉。庆公公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连忙称是，被皇帝问及支支吾吾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全盘托出，搞的皇帝十分无语，心道这闺女防他防的也太紧了吧。

南宫兮乐与皇帝叨叨了一会心情十分不错，连带着走路都虎虎生风。看的挽铭各种无语。心道公主这莫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滴去了一趟书香殿就直乐呵呵的，撞到脑袋了不成？

这厢南宫兮乐才出了书香殿大门，探子们便将所见所闻都系数穿进了自己的主子的耳朵里，一个个得知南宫兮乐出门时候的表亲神态之后各种脑补南宫兮乐与皇帝到底说了些什么。奈何当时身为大总管的庆公公都不在，更别说他们那些不入流的小太监、小宫女了。只得一个个胡乱猜测，只是按照南宫兮乐的姿态，他们猜测的都大致相同：莫不是五公主求情成功，皇帝免了太子的罪过？

就是潘扶席听了之后，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若真是如此，皇帝到底对南宫兮乐该宠到了什么地步啊！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南宫兮乐此举无疑是触了皇家规矩，皇帝对子女素来严厉，又如何会容忍一个小女子在他面前妄议朝政。这也是潘扶席打的主意。南宫兮乐纵使在临危不乱，如今关乎到太子的地位，而此次事件当真是半分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南宫兮乐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替太子像皇帝求情。这一点潘扶席算计的不错，但是，他还是不了解南宫兮乐。若说潘扶席的脑子宛如花花肠子一般能够转好几个弯，那么南宫兮乐的脑子就是一个硕大的蜂巢，里面的空间一处连接一处毫无破绽，且毫无突破口，若真是掉了进来，除非死，否则是无论如何都出不去的。所以说，与南宫兮乐相比，潘扶席的确是嫩了点。

南宫兮乐来到凤阳宫的时候，皇后已然早已得知了消息，已经摆好了南宫兮乐喜欢吃的糕点等待着她的到来。

见南宫兮乐完好无损，皇后眼中的惊喜不比皇帝的少。南宫兮乐一天之内见到两个她视为至亲的人对她如此，一颗心被塞得满满的，似乎一直以来所承受的压力都值得了。为了这些人，她回来的不亏！

“兮儿，这一路你受苦了。”皇后满脸爱怜的拉着南宫兮乐坐下，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南宫兮乐。

“这些苦与太子哥哥相比，不算什么。”太子与她半斤八两，同样是被人记恨到恨不得剥皮拆骨，谁倒是都说不得谁。南宫兮乐忽然对太子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她这种感觉有些不正确。太子身为太子，坐上了这个位置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而南宫兮乐，说白了就是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只是所有人不曾想到，这样的一个当年可有可无的人，竟然成长成了与太子一样需要他们无比忌惮的人物。

世事难料，有因皆有果。未来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皇后听了南宫兮乐的话愣了愣，然后伸出手将南宫兮乐抱在了怀中，葱白如玉的手指拂过南宫兮乐的发丝，轻轻的顺着，良久才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带着心疼语气轻轻的道：“兮儿，苦了你了。”

皇后这话说的满满的都是内疚，若非她当初将南宫兮乐抱过来养，如何会让潘家的人盯上南宫兮乐，南宫兮乐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遭遇那样的变故，也不会一失踪便是六年，更加不会一回来便如同变了个模样似的，对潘家下手毫不留情，造成了此时此刻与潘家水火不容的局面。说到底，潘家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与她。南宫兮乐只是被牵连了而已。而南宫兮乐却是在养好伤之后回来了。皇后看的出来，她并非是为了报仇，若真是，凭借展风华背后的势力，潘家只怕早就不存在了，她回来，只是放不下她，放不下太子，放不下太多而已。

南宫兮乐似乎觉察到了皇后的心思，只是静静地趴在皇后怀中，任由皇后爱怜的发泄心中的内疚。说出来，总比一直憋着好。

良久，九到南宫兮乐的腰忍不住要疼起来的时候，皇后终于放开了南宫兮乐，眼底的情绪也尽数敛去，剩下的便是满满的笑意。

“卫老爷子可好？若非从泉州到京都要舟车劳顿，倒是可以将他接到京都来住，这样见面也方便些。”皇后收敛了情绪便将话题扯到了卫老爷子身上，她不想提如今太子的形式，不想让南宫兮乐费心。而他们能聊除了潘家与太子，似乎就只有卫老爷子了。其实还有一个展风华，只是皇后对展风华并不是多了解，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的感情进展到了什么的地步，倒真是不便说什么了。

“母后费心了，外公恋家，莫说舟车劳顿，就是不舟车劳顿，他也是不舍得卫家的老宅子的。”南宫兮乐说得倒是实话，人啊，总是有恋物情节的，年纪越大，对从小住过的地方就越放不下，似乎只有回到了那里才能安心。

“如今你与卫伊都在京都，留下卫老爷子一个人也不免寂寞，人老了自然希望儿孙承欢膝下..”说到这里，皇后似乎又起了起初的情绪，叹了口气要说什么，却被南宫兮乐给打断了。

“母后放心，不会让外公等太久的。”母妃不曾尽孝，这一份自然要她这个做女儿的给补上去。她已经耽搁了太久的时间了。

何况，南宫兮乐沉思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些许寒光。皇帝如今已经有了彻底铲除潘家的决心，缺的，不过就是一个契机而已。而这个契机，正是掌握在南宫兮乐手中。

皇后闻言便知道南宫兮乐已经有了计划，便不便多说什么。她处在深宫，能牵制的也只有潘家的淳贵妃，外面，还是要靠这些年轻人自己来。

南宫兮乐从凤阳宫出来，便去了太后那里请安，于情于理，这一趟她都是要走的。南宫兮乐每一次去太后那里，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即便太后的神态问话并没有半分不合时宜，但是她就是觉得不舒服，所以她坐了一会便找了借口离开。太后也并未阻拦，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太后，五公主回去了。”容慕送了南宫兮乐出宫门，这才回来禀报。介于当初太后话语中的意思，容慕对于南宫兮乐的事情倒是格外的上心。这次遇袭的侍寝她也有所耳闻，虽然不知道其中具体过程，却也是知道这一趟来的并不易。却不想南宫兮乐在皇上与皇后那里只字未提，若是换了其他公主，只怕早就闹翻天要皇上捉拿凶手了吧。容慕越发的觉得太后的话十分有道理了。

这样的女子，如何肯屈居人之下。即便那个人是太子，是她的哥哥。

只是容慕不知道，像太后与她这样骨子里都是淡漠，婚姻不过是家族兴旺的必要手段，这种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人，是不会懂的南宫兮乐心中所想，也不会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利益才能驱使人，感情同样可以，甚至比利益更加牢不可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