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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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帝二十三年,陆涧玥十二岁。十月初三夜中,丞相府惨遭刺客血腥屠杀,府中仆役侍女无一生还,府邸火光冲天,一夜之间俱成废墟。

宫中禁军赶到之时,丞相陆机以及夫人华清双双陨于火海。

天下震惊,帝王怒。

相府千金随着丞相夫妇枉死此后下落不明。

历史展现的是如此看似自然的一面,然而那隐于晦暗的事实,却只有当事人清楚。

丞相权力自一统之日便明显受到压制,这是朝堂上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在近段时日,陆机的处境更是孤悬无力。帝王将相,信任与猜忌,重用与冷落原该如此上演。

只是伴君如伴虎,众人心下虽知丞相地位危矣,却也无法揣度帝王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顺帝拔剑起于乱世之际,根基不稳,多方隐忍压抑,正因为深知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所以大手笔的重用宠信亲近之人,给予极致的特权,其后势必有恃宠而骄者。然而帝王便是帝王,大势具成,威严遽盛,种种受制于人或是心中怨怼猜忌便会无限拓大,纵而臣下忠心耿耿,毕竟功高震主。所谓飞鸟尽弹弓藏,诚然如此。

陆机一早便已料定这个结果,却仍旧没有及早抽身。正如陆涧玥所说,已是骑虎难下。不论他是否愿意辞官归隐,顺帝对他的杀心已定,取之性命只是迟早问题。至于赶尽杀绝的原因,或是因为功高震主,或是因为陆机实在太聪明,匹夫怀璧,亦或是两人关系并非如表面那般君臣和谐,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陆机既定的命运其实是有一次转机的机会的。那便是在夕源光大事未成,华清邀他离去之时,只要他去意已决,以他的人脉与智谋,夕源光无法强留。只是谋士与帝王的差别就在于,情之一字。陆机感怀夕源光知己之心,更加无法抛开往日的承诺,因而失去了逃离这个旋涡的机会。

至于以后,那便只是越陷越深。一旦他丢下手中的权柄,那边意味着华清和他失去了最后的保护伞,昔日那些国破家亡的残势虎视眈眈,而帝王,乐见如此,退与不退,都是绝路。

那么,这次的刺杀,究竟是帝王在促成,还是余孽的报复,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已定。

府中乱作一团,灯火独明的寝房,只得陆机一人从容沉默。

“主上。”屏围外的下属执着的单膝跪于地,脸上有着少见的急迫,“请跟属下走吧。”

然而那灯下独坐的青衣人,一身温良疏淡,只是叹息,“今日便是结局。涟青,你走吧,往后‘子夜’的所有人便跟着大小姐吧,记得替我保护好她。”

“主上,你不能……”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去吧。”青衣的男子仍旧是坚决的口气。

“主上!”单膝着地的人蓦然抬头,“夕源光如此绝情,您为何要如此成全他?纵使不愿亲手坐拥这万里河山,亦不必自甘将头颅奉上!属下不明白!亦不愿!”

“涟青,我再说一次。马上离开。”

“主上!”涟青满脸桀骜,“请跟属下离开!”

“固执如此,真是……”陆机笑了笑,满脸无奈,“好吧。”

涟青一笑,透出不可置信的欣喜来,全身一松。

“习砚!”青衣的陆机却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来。

刚刚松一口气的涟青未觉有异,正准备催促几句,陡然直觉脑后有风,未来得及回头便觉颈边一痛暗叫不好就失了知觉。应声从暗处掠出的黑影敲晕了人,便径直拖了软绵绵的涟青,纵身一跃到了院墙上,一声唿哨后便又跳出,中途几个躲闪,几个起落间消失在夜里。身后跟着几个闻声撤离的高手。

总算走了,陆机忧郁的眼半垂着,若有所思。

早晚结局都会一样。

这世上聪明的人何其多,他并不是聪明绝顶的那个。

谋士的价值仅限于此,留着终会成为阻碍。国士遇之,国士报之。

却还是觉得悲凉。

他的师父倾尽心力将他培养成才,一生所求只要他还天下一个太平。他无法拒绝。

然而一入红尘,便再难抽身。他的手,看得见的是纵横交错的纹路,看不见得是,累累血腥。

他倾心助夕源光打拼天下,还天下清明,可是,却一生都没遇上能换他心头安宁的人。

这原来就是命。

也罢,已经累了,他日所欠,今日已还,就停下来歇息吧。

而,夜黑风高中,华清策马一路奔来,心头狂跳不已。

“这一次,他要怎么逃过呢?”孩童的声音脆如珠玉,却冷如寒冰。连那脸上也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无比讽刺的好奇映在那唇角眉梢,所有的所有,都让华清失控。

拿着陆涧玥递给她的薄薄一纸,她不得不震惊。

即使知道那上面的内容,那孩子也是平坦的可怕,“大师兄的凌海阁消息永远是那么灵通。皇帝要下手了,可惜这些给他做刀子使的高手们啊,逃不过兔死狗烹的下场。那么,你要准备怎么做呢?”

只一句,华清便已知道,如今已是再难回头。

她做了平生连自己也想不到的决定,竟然明知死路,却毅然拼命赶来。

能够做到十载的生离,却软弱的无法接受死别,这一刻,她以往的固执与坚持全都轰然倒塌。

丞相府外一墙之隔,都已能听见兵器相接,喝呼痛叫的声音。

府外被人团团围住密不透风。半夜人已熟睡,即使吵醒周围百姓,亦是无法阻止事态蔓延。

陆涧玥被留在师门照看,她只身日夜兼程的赶来。却还是迟了。

马蹄声哒哒的响在寂寥的大街,却又像重锤敲在华清不安焦急的心上。

府外早已被团团围住,黑衣蒙面的刺客们浑身泛着摄人的杀意,似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一般充斥着嗜血的欲望与森冷。

华清顾不得勒马,直接一拍坐骑借力向墙上跃去。奇异的是,围在墙外的人却并未太强硬的阻拦,似是有意放她们进入。

是要有进无出么?

足尖贴地的瞬间,华清仅是一顿,枉顾那些厮杀的侍卫与刺客,快速的往寝居奔去,毫不犹豫的赶向唯一亮着灯火的厢房。

房外嘶喊声越演越烈,房中犹自安静从容。

华清一路躲闪奔跑,推开门的刹那颇有些狼狈。

灯火摇曳中,映着院中灿烂的火光,陆机深蕴的眼对上门口女子安宁的眼目有瞬间的愕然,而后改为波澜不动。青衣的男子,脸上浮现出名为悲悯的表情,终究只是无语。

华清握紧手中的配剑,抬步跨进门里,朝着他走来。

“我是疯了啊。”她低首将额抵住怀中抱着的冰凉的剑鞘,颇有些自嘲和无奈,“依照往日,我应该会理智而清醒的选择逃离的,可是这次我却不管不顾的来了。”

陆机太息,“终究是执迷不悟……”他微垂的眉眼在灯火下隐隐有些冷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曾经以为,即使当初你是为了所谓的大业娶我。”她一步步走来,凄然而笑,“终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因为,我是那么的了解你的悲哀,你的寂寞,你的苍凉。”

满身风尘的女子定定的望向灯火旁如苍竹般挺拔的男子,眼中抖落泪珠,唇边却是笑纹,“我以为,只要守着那苍龙江上酹酒寂寞的青莲一般的男子,这天地间,纵使神佛尽弃,只得他,我亦不会后悔。可是,如今,我却后悔莫及。”

“早在以前,你不会喜欢上我,可是你却还会期待,这天地间终究会有那么一个人,解你的孤独,教你不再寂寞。”华清的笑更添苦涩,“可是我与夕源光的那场交易,却毁掉了你的最后信念。你不恨我,已是大赦。”

“你原来知道。”陆机微微闭了眼,似悲似叹。

是的,他这一生,因为对师父的誓言,抛却了所有原则,唯独坚持的一块净土,毁于华清。

“为什么,不陪在涧月的身边?”陆机掀开眼,眼中灯火的光芒摇曳。

“她,不需要我。”华清叹息,不再流泪,“她甚至很厌恶我。阿玥和你真的很像,什么都不入眼不在心,唯独一点不同,她没有怜悯之心。”

“纵使笑着懒着,也只浮于表面。十丈红尘俱不在眼中,她将来会是怎样的孤独呢?就像你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找到那么一个人。”华清变得宁静的眼对上陆机微动的神情,“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即使当初那个决定是错的,到如今失去一切,我不会后悔爱上你。算是一错再错吧,这一次,无论你会不会喜欢上我,我都不会离开了。”

“惟可生离,却绝不愿死别!”

陆机猝然睁眼,眼中讶然,千变万化后终是复杂的神情,女子的决然似石头般投入心湖,引起震荡与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终究是天注定。”他叹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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