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红墙,帝都景色里,威严的禁宫四角的飞檐蟾起,幽深而禁闭。
他只不过一个转身,她又走了。
为了某个不能言明的目的,独孤九凌居然明知京城四处眼线就等着她出头,却还是一意孤行的迎头而上。
她漆黑的眼常年懒散不动波澜,这次却显现出不同寻常的兴味。跃跃欲试的充满挑衅,迫不及待的要投入一场惊心动魄而又冒险异常的游戏。这样的态度,果然配的上她无情狠心的一面,不仅不顾别人死活,连自己的命都是可以拿来作赌码的。
能对这些事如此投入,为什么就那样不屑于给别人一点慈悲和眼光呢?
当初听说她从西绥一路向东的时候,竟是在潼关救下陆羌。那一瞬间,风简墨是惊异的。独孤九凌从来不顾人死活,竟然会愿意伸手拉人一把,难道说,他所认识的独孤九凌其实也是保有良善的?只不过这个想法只维持了一瞬间便被打破。
陆羌那小子,他耳闻之下,也是知道他对陆涧玥的执着的,虽然很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天真无害的小子即使是如九凌一般无情的人估计也是下不了手的。独孤九凌救他只会是一个原因,为了还昔日陆家的情分。而果不其然,在那之后不久,陆羌便被送回陆府,昔日传闻中愚钝的陆家长子似变了一个人,竟然义无反顾的去了西绥陪着父亲驻军,决然的变成了另一个陆光。若不是伤到极处,怎会这样?
独孤九凌生来就是为践踏别人的真心。
有一瞬间,风简墨是愤怒的。
愤怒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自我嘲讽。他这辈子,天性骄傲,心比天高,从来没在什么地方受过气失过手,偏生自从遇见九凌,他那颗高然的心,就不停的在碰壁,为其痛,为其怒,为其忧,为其悸动……
可是到头来,怎么算,他还是在一人唱着孤独的独角戏。歇斯底里闹腾的是他,尽失风度的是他,牵肠挂肚的是他,相思蚀骨的是他,恨不得掐死那女人的是他,死皮赖脸要贴上去的是他,没有骨气先认输的,也是他。她还是一身利落,两袖清风,兀自逍遥。
为什么他就是不能争气一点,再高傲一点,你既无情我便休?偏偏连这种争锋相对处处挨钉子的日子都要贪念。甚至连那没良心的几次弃他于不顾,留给他咬牙切此愤恨不已的感觉,也没办法戒掉。
孽障。果然如觉明那老和尚说的一样。
没办法退后一步,也不甘心就此原地不动。不成功,就成仁。这话是这么说的吧?
到底要怎么做,那人才肯停下脚步看他一眼?
风简墨阴郁的眼沉沉,兰叶一般的眉舒展,却流露出泠泠的冷意。
他又做错了么?一见到她回来,便不自觉的失掉了立场,捧着颗诚心傻傻的站到了她身后?又错了啊。
觉明和尚有一点说对了。相对的人,才能看得见对方的脸。他因爱而乱心,失了自我,才使的那人一再的不以为意。
情爱亦如战场。风简墨。执棋,争锋以对一论输赢,而观棋,不在局中恪守不语终是旁观。
果然是出发点就错了。
“她进宫了?”凤目如霜,风简墨静静看对面的涟青,“视主如命的你们就放她去冒险,玩火自焚?!”
“事到如今,身为下属,却置主上安危于不顾,不为忠言逆耳,反倒任其一意孤行,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忠诚?!”
墨衣的公子冷笑数声,眼神亮如妖鬼,隐隐带着狠厉,劈头盖脸的砸到对方那边,“要主子亲入险地,如此无用的下属,也配攀上独孤氏的羽翼?!”
有片刻的沉默,青衣的儒士脸上带着几分宽容与理解,却不失坚持。
“主上的决定,七部从不敢质疑。”涟青不卑不亢的回道,儒雅的敬向墨衣的公子,“风公子,其实涟青一直不赞成你与主上走得太近。”
谋士别有深意的眼对上墨衣公子深沉的脸色,微微一笑,“因为你,只会妨碍主上。”
“身为独孤家的少主,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一国臣民也会不遗余力的达成她的愿望。主上她有任性和自由的资本。无论她做什么,七部只会竭尽全力的支持。”
“从来没有人质疑她的决定,她要走的路,一直坦荡宽阔,而你,却一再的成为主上的阻碍,一再的想要改变她的想法。”
“你不是适合站在主上身边的人,一早就这样想的……”涟青笑了笑,却不再将下面的话说完。
风简墨的眼神骤然一冷,唇线抿得紧紧,凤目飘转一道冰砾的寒凉,冷笑道,“纵然你们的主上如何聪明了得,但是不要忘了,涟青,她终归是个女人!而夕桓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涟青脸色骤白,顿时如遭雷击。
当一个男人整日与一个他毫不掩饰兴趣的女人相处时,会发生什么?特别是当这个男人是不可一世的王者,而这女人牢牢的被锁上了束缚。
会发生什么?
男人与女人,不外乎是那么回事。主上以身试险,而夕桓洛必定不会放心身有尖刺的人在身边,那么受制是必然的。夕桓洛想要对她怎么样,几乎是毫无阻拦。
而以九凌的性子,她必不会在意这种俗世之见,不外乎是人与人之间身体的诚实罢了。但是,即使这样,还是觉得……
是一种耻辱。即使主上从不这样认为。
涟青苍白着脸,依旧镇定道,“主上从来不会在意这个。她将来,会有很多男人,这是独孤家少主的必然之路。”
亦或许,主上的机智足够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
风简墨长声一笑,如兰般优雅的人透出疯狂的讽意来,“果然是有其主必会有其仆!不在意啊!很好,那就随她去吧!”
他大笑之下,甩袖携着冰凉的表情而去。
涟青低垂下的眼闪过一抹叹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