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妹妹如此可怕的宣言,克洛维斯的脸表情就有些变了。
“别……别这么说!他们都是我们的手足啊!爸爸说过的,一家人之间不到最后决不能闹到决裂的地步。”因为克洛维斯的脸色微微有些涨红,“我知道他们有些人对我很有意见,但是他们毕竟流着特雷维尔的血,作为长兄,我应该包容他们,并且照看好他们。唯有这样,我才有资格继承这个家族……”
克洛维斯的说教,让爱丽丝心里感觉有些不耐烦。这个哥哥就是这样,温柔和善,也富有学识教养,但是缺乏必要的决心和无情的魄力,确实不及父亲。
不过,作为一个继承人,也许温和比强硬更好吧。
没关系,至少还有我来继承妈妈,以绝对冷酷无情的意志,对付那些心怀恶意的贼子,不管是姓还是不姓特雷维尔……她心想。
“好呀,我只是开玩笑而已,您不用当真。”她用一个可爱的笑容,阻止住了哥哥的进一步说教,“我怎么会对手足动手呢?”
这个明媚的笑容,让克洛维斯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同样展露出了笑容。
“对了,亲王殿下现在在哪儿?我得去看看他。”爱丽丝眨了眨眼睛。
“爸爸刚刚和勒鲁什发生了争吵,看上去气得厉害,所以我陪着他一起回到书房里面了,现在他应该还在那里。”克洛维斯有些忧愁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又重新舒展开来,微笑地打量着妹妹。“所以你这下来得正好,我带你去见见他吧。你一定可以让他重新开心起来的!”
“真羡慕你们,可以想见就见!”爱丽丝忽然垂下了眉头。好像有些不高兴了。“感激您允许我去见他。”
“你当然也是想见就见的,爸爸什么时候会不见你呢?”看到妹妹如此悲伤的样子,克洛维斯心里一痛,“还有,别说这种见外的话啊!”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都可以围在他身边撒娇,爱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而我……而我,却只能叫他亲王殿下……”爱丽丝的视线落到了地上,“你们四个才是纯正的特雷维尔血脉。而我不过只是个只能远远站着的野孩子而已。”
“爱丽丝……”克洛维斯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对这个妹妹所处的尴尬地位也大感同情,只不过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她。
最后,焦急的他不由得口不择言了,“别这样,爸爸和我都十分关心你,只要有我们在,没人会排斥你的。再说了,要说什么“特雷维尔纯血”,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来说了吧……”
“您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先生,难道这么多回了还没有学会吗?我很失望。亲王殿下和我的妈妈——真正的那位——可不愿意您在人前说出这种话来。”正当他还在心里焦急的时候,爱丽丝突然又重新笑了出来,这个笑容和刚才一样甜美。好像刚才的悲伤只是一种伪装一样。“好啦,这也是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爱丽丝。你别乱开这种玩笑啊,可吓坏我了!”克洛维斯有些哭笑不得。
“那只能说明您不经吓而已。”爱丽丝颇为戏谑地摊了摊手。“好了,我们别管什么勒鲁什和丽安娜了。谁也危害不了您——请您相信我吧,不管遇到了什么问题,我都是您的坚强臂助,而我能够做的事情,比您想想的还要多……”
在心中,她对哥哥能够对自己做出如此表示而深受感动。
“谢谢你,爱丽丝。”克洛维斯拍了拍她的头发。
…………………………
此时的夏尔正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批阅自己的一些文件,但是他的心一直沉不下来,焦躁和余怒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内心。
他没有想到,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他居然会从次子那里得知到这样的请求,因而即使是以他多年来所练就的沉稳,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并非是一个对孩子没有感情的父亲,事实上虽然平时对待他们很严厉,但是他也很爱护他们。然而……勒鲁什这次跟他提的要求,是毫无可商量的余地的,正如他明明白白地跟勒鲁什所说的那样,如果他答应了勒鲁什的要求,那么他对特雷维尔家族未来的规划就会全盘崩解——而这是不可能的,纵使他再怎么疼爱孩子,他也不会这么做。
他只能期望自己的次子能够在理智的作用下,明白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不要逼迫他作出最后的抉择。
哎,真是累人啊……中年人突然感觉有些头疼。
孩子们在小的时候,都各有各的可爱,也都十分依恋父亲,但是随着他们的长大,他们会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希望,然后用这些武器来抵触父亲的意志和愿望,哪怕这些愿望的出发点是为了他们好。
这大概是每个孩子的必经之路吧……
正当中年人还在苦恼当中纠结的时候,门口传来的轻声响动让他重新集中起了注意力。
“进来!”他随口喊了一声。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爱丽丝?”当发现来者是谁之后,亲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烦恼也终于得以被暂时抛到一边。
“亲王殿下,早上好!”爱丽丝笑眯眯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怎么这么叫呢!”夏尔佯装发怒,同时招手示意她走过来。“来,让爸爸看看。”
“我当然得这么叫了,从小您和妈妈就这么教我,生怕我叫错了,出了您的丑……”也不知道是抱怨还是嘲讽,爱丽丝低声回答,然后顺从地走到了父亲的身边。“后来我习惯了这种叫法,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夏尔的笑容僵住了。
“傻孩子!”他叹了口气。心里充满了负疚感。
接着,他将爱丽丝抱进了怀里。“对不起。”
“一个父亲从不需要对子女说对不起。毕竟您给了我生命,”爱丽丝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父亲久违的拥抱,“再说了,您一直很关爱我,我并不觉得少了一个称呼就会对我的生活产生什么了不得的障碍,您和妈妈都很爱我,所以我很幸福,爸爸。”
虽然口中是如此说。但是心里她自然还是有些遗憾的。
“可怜的孩子!”女儿如此乖巧的表示,反而更加增添了夏尔心中的负疚感。
他忍不住继续打量起了爱丽丝来。
这个孩子现在年纪还小,身高不高,即使是夏尔坐着也差不多和她平齐,但是她面孔娇媚,肌肤柔滑,简直就像是母亲小时候的翻版,只是她的脸色还是那种十分不健康的白色,看上去比母亲要更加病弱许多。
哎。在有些时候,人类终究还是战胜不了自然规律啊……
不过,比起残疾和先天性的痴呆来,体弱多病已经算是很好了。夏尔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不自觉地。他抚摸女儿头发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起来。
因为从小就体弱多病,所以他对这个孩子尤其怜爱一些,总是担心她。
“我今天过来。是来看看您,转告妈妈给您的问候的。”父亲的爱抚让爱丽丝感到十分舒服。微微眯上了眼睛,“她好一段时间没见到您了。很想念您。”
“啊,谢谢,等下你也帮我转回问候吧。”夏尔拍了拍她的脑袋,“很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一直都没有机会去见她。今天我还得进宫去参加庆典,所以恐怕我得过几天才能去见她……”
接着,他微微苦笑了起来,“本来她应该去参加庆典的,她理应成为万众的焦点,可惜我们三个人不能一起进宫……真是太对不起她了。爱丽丝,要不你去吧?我保证所有人都会迷上你的!”
虽然现在宫廷上上下下都是他安插的人,还有无数心腹坐镇,但是夏尔自幼就信奉政治家必须事事小心谨慎的道理,他必须预防万一。特雷维尔家族三个领头者,决不能一起出现在危险之地。
“谢谢您,不过不用啦,我和妈妈一样不喜欢这种盛大的宴会,也不想出风头。”爱丽丝摇了摇头,拒绝了父亲的提议,“再说了,如果今晚连我都不在身边的话,妈妈不是太寂寞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夏尔心里更加歉疚了,抱得更加紧。
“我们好得很,没事的,别担心,爸爸。”爱丽丝反而微微笑了起来,自己也伸手轻抚起了父亲略有些泛白的鬓角,“倒是我得跟您说抱歉呢,我一直都让您费心。看着您这么累,也没有帮上什么忙,您这下都生出白头发来了……”
“到了这个年纪,有点白头发不是很正常吗?况且我平常又有那么多事要忙碌。”夏尔笑了笑,“你的爸爸还年轻得很,精力充沛着呐!要说帮助的话,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活得开心我就很满足了,不用去想别的……”
“这对我来说可是远远不够。”爱丽丝突然揽住了父亲的腰,语气也微微颤抖了起来,“我是您最钟爱的女儿,因此我一定是最优秀的,我理应为您分担辛劳,为您排忧解难,然而直到现在我还是只是口上说说而已,这真的让我很惭愧。不过,我还年轻,但是我会努力成长的,我会承担起您交给我的重任,肩负起家族赋予我的义务,然后为您铲除掉一切敌人……无论他们是谁,无论他们在哪儿……”
也无论他们姓不姓特雷维尔。
看着女儿激动的样子,夏尔却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和她的母亲具有一样的优点,美丽、聪慧,乐于为心中的目标奉献,也敢于承受;然而她也共享了她母亲的同样的缺点:过于的积极,几近于狂热。
基于血脉和母亲教育所带来的根深蒂固的优越感,和对父亲无比的崇敬。练就了她盲目狂热、同时也对其他人毫不留情的性格。
在她的眼中,除了心中所念想的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只是如同草芥一样的存在。
这种性格,往好里说这是专注。是那种成功者所必有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往坏里说这就是盲目了,没有任何权威和道义说教能够让她真正放弃自己心中所执念的目标——就和她的母亲一样。
这种性格,真的能够帮助人实现幸福吗?
“孩子,我真为你担心!”抱着这种担忧,他禁不住叹了口气。“没有我的时候,你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那您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保护我,不就好了吗?”爱丽丝带着真正的笑容,将头深深地埋入到了父亲的怀中。
…………………………
在夜幕的降临下。整个巴黎城进入了华灯齐放的夜晚。
经过了波拿巴王朝接近二十年的辛苦经营和改造,此时的巴黎城比之当年已经焕然一新,街道和建筑经过精心的改造,变得宽敞而又富有建筑特色,到处都是林荫,而大道却宽阔通畅。
为了庆祝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日,通往皇宫的大道最近又被修缮一新,两边的建筑都被重新粉刷过,就连街灯上都系着贵重的丝带。炫耀着帝国的煊赫地位与财富。
这条大路上原本行人不多,然而现在却热闹无比。
在一群穿着笔挺制服的卫兵的簇拥下,一大群穿着显眼礼服的人骑着马慢慢地向皇宫前行。
这群人有老人也有年轻一些的人,他们的神态或者温和、或者倨傲、或者若有所思。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身上都别着很多勋章。
这些勋章,比其他任何方式都能够体现他们为国家所做出的贡献——以及他们在国家的权力体系当中所处的地位。
没错。这就是当前国家最为当权的一群人。其中处于最中心位置的,就是如今的帝国宰相波茨坦亲王殿下。
他们并不是沉默着向前行进的。而是一直在进行窃窃私语。
如果不对这群人有些了解的话,没人能够想清楚。这些私语能够决定多少人的命运,又能够怎样撼动这个世界。
“夏尔,最近我在军内的肃清活动卓有成效,已经破获了一些秘密组织,抓了几十个激进分子。”一个和亲王并肩骑行的人靠在了亲王的边上,低声说,“其中有几个是禁卫军的军官。”
这个制服笔挺、身形结实的人是吕西安-德-勒弗莱尔陆军元帅,他原本并非贵族出身,然而因为在帝国的历次战争屡立战功,所以被先代皇帝封为贵族,在亲王主政之后,他因为在同普鲁士的战争当中立下殊勋,所以被特别敕封为波恩公爵,现任陆军大臣。
他的胸前别着大十字勋章,在夜空当中闪闪发光。
“把他们全部绞首,以儆效尤。”亲王直接说出了裁决,在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刚才对女儿说话时温柔的影子了,“我们不能给任何人侥幸的希望,一定要让他们明白反对我们是多么危险的举动。”
“夏尔……其实我觉得对这些人我们可以稍微温和一点的。”陆军大臣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大起胆子为这群人说起了好话,“其中有些人并不是真的支持波拿巴家族,也并不是要求打倒你,他们只是觉得现在我们的外交有些软弱,然后攻击你出卖国家利益而已。如果我们稍微强硬一些,想来他们的宣传在陆军将士们心中就不会有什么土壤……”
他倒也不是真心想要为这些人说话,只是想借机在亲王面前攻击一下他自己看来也不满意的外交而已。
当听到了陆军大臣的攻击之后,旁边的外交大臣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马上成为众人暗自瞩目的焦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这位外交大臣一直是亲王的密友,他虽然出身名门,但是生活放荡,而且总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被亲王任命为外交大臣的时候有人质疑他,而到现在还是有不少人质疑他。
不过,他以这种玩世不恭的外交态度。倒也勉强维持着法国和其他各国的外交关系。
“我不明白有什么需要质疑我的?难道我的外交政策哪里有问题吗?”这位形象仍旧不脱英俊的外交大臣皱着眉头反问,“现在我们已经够扎眼的了。难道还要继续四处树敌吗?对英国人,对俄国人。对欧洲国家,为了维护现有的欧洲秩序,我们必须进行一些让步一些妥协,这样才能维持和平——至少我认为我们现在还需要和平。”
“可是让步应该是有限度的。”吕西安提醒阿尔贝。“帝国有它的尊严。”
“我看不出我在什么地方损害了帝国的尊严。我让每个国家在行动之前都不得不考虑法国的利益,难道这还不够吗?”阿尔贝强硬地回击了,“只有你们中的一些无脑武夫才觉得妥协而不是四处开战会损害帝国的尊严——当然了,我可不是在说你啊,吕西安。”
“就是这些无脑武夫保卫着帝国,也保卫着你精致奢华的生活。阿尔贝。”吕西安的脸沉下来了,他可不喜欢别人这么说自己手下的官兵。
“哦,我很感激他们,只求他们别老想着自己当外交大臣。”阿尔贝仍旧没有让步,“或者要不你们自己选一个外交大臣?想必那样最合忠勇官兵们的心意喽?”
“够了!”眼见他们闹得有些厉害,亲王不由得出言阻止了。“这种时候就别吵了,这么多人都在看呢。”
听到了他的之后,两位重臣终于悻悻然地止住了口。
亲王和两位大臣的讨论没有人敢参与,大家都远远地跟在了后面。谁也不敢作出一副在偷听的样子——尽管每个人都试图听个清楚。
“现在我们确实得寻求一下妥协,吕西安。”沉默了片刻之后,亲王小声对旁边的公爵说,“英国人现在疑忌我们。其他国家也忌惮我们,我们得让他们明白,现在我们已经打够仗了。只想要和平一段时间——当然,这种妥协必须是有原则的。关键的地方必须坚持这些原则。”
其实他明白吕西安的话里面隐含的意思。广大的陆军官兵可不管什么和平,他们想要依靠战争建功立业。然后发家致富——就像他们的前辈们那样。
这种情绪,是不能完全靠严刑峻法来压制的。
“是的,我们得想个办法转移大家的视线。”阿尔贝点了点头,“不然的话,国内国外都不好办。”
“办一次大国会议怎么样?”夏尔抬着头,看了看远处的皇宫。“把欧洲各国的要人召集过来。为了避免欧洲一场大战,我们得给大家找到一点共同的利益。”
“共同的利益?”阿尔贝有些疑惑。
“共同的利益,其实就是分化的利益,我们要搞出一些问题来,让各国无法统一立场。”夏尔微微笑了一笑,“对,我们要在这群女神当中抛下一颗金苹果,让她们好好争执一番。”
“那么苹果在哪儿?”吕西安有些疑惑地问。
“在巴尔干,我认为我们得承认奥地利人有向巴尔干扩张的权利——并且我们将在国际当中公开支持这种权利。”夏尔低声回答,“我们不能孤独地面对整个世界,所以需要帮手。奥地利人是个合适的帮手,他们强弱正好合适,所以……我们不让他们向德意志扩张,我们就得同意他们向巴尔干扩张——如果我们想让他们听从我们的话。”
“巴尔干?”吕西安皱了皱眉头,“那不是土耳其人的领土吗?难道有得打了?”
“打不起来。”阿尔贝马上插言了,“有了希腊例子作为鼓舞,现在巴尔干各个民族脱离奥斯曼帝国的决心十分大,土耳其人维持不住巴尔干的统治了,而且会很快。真正让人担心的倒是俄国人,他们一直自称是斯拉夫民族的保护神,肯定会十分反感其他国家的插手。”
“正因为俄国人反感,所以我们更加要支持。”夏尔平静地回答,“如此我们就能够在俄国和奥国之中制造出不和,他们就不会协调立场来针对我们了。”
吕西安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明白夏尔的意思了,但是对打不起来仍旧有些失望。
“如果要举办一次欧洲大国会议。那机会肯定难道,干脆非洲问题也在那里一起谈了吧。”阿尔贝突然说。“如果有一块非洲大蛋糕可分。其他国家一定会对此动心不已,而且吞食非洲也会消耗他们的精力。不至于很快对我们大动肝火。”
接着,阿尔贝冷笑了起来,“再说了,向非洲进军,也可以让我们的陆军官兵们消耗一下过剩的精力,让他们不要老是忙着密谋搞政变成立军政府。”
“那只是少数人而已!”吕西安不满地申辩了,“好吧,如果你能搞成这样一次交易的话,我想陆军官兵对外交界的观感会好上许多……”
“好吧。阿尔贝,这个主意不错。”夏尔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直接下了决定,“那就这么定了,尽快在巴黎召开一次国际会议,讨论欧洲和平以及巴尔干和非洲各民族的福祉问题。”
达成了共识之后,他们一时间不再说了,继续勒马前行,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执行这个决策。
就在几句闲话之间。这三个人就对今后的欧洲命运做出了一个决定。
“吕西安,不要着急。”就在前行了一段路,即将到达皇宫的时候,夏尔突然又开了口。
“什么?”吕西安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要着急。战争一定会来的……”夏尔抬起头来,看着天空,“而且会是规模大得超出我们想象的大战。一场全世界都将参加,战火也将遍及天空和大洋的大战。”
他的两个好友都沉默了。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欧洲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夏尔轻轻叹了口气。“每个强国的实力都在增长,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会增长过多,实力的增长会带来野心,而野心会聚集会冲撞,最后会变成激烈的冲突。终有一天,每个强国都会发现自己的回旋余地越来越小,然后他们会按照各自利益聚结在一起,欧洲会变成两个互相敌对的集团,互相对峙互相仇恨。然后……那将是有史以来最为猛烈的厮杀,三四亿人之间毫不留情的搏斗,直到一方把血流个干净为止。”
他的这番描述,让两个听众顿时心生寒意。
“你的意思是,即使非常非常厌恶对方,英国也有可能和俄国有可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过了片刻之后,阿尔贝问。“他们会结成同盟,对抗我们的同盟?”
“大国之间不讲感情,只讲利益。”夏尔平静地回答,“如果我们给予了足够可怕的压力,伦敦和彼得堡自然也可以相亲相爱。”
“是吗……”吕西安也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下一次战争,将是全欧洲划分阵营的全面大战?”
“对,就是这样的大战,而且恐怕会持续很久。”夏尔缓缓地点头,语气也变得越发沉重,“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延缓这次大战的时间而已,我们延缓地越久,积蓄的能量就越大,而大战的规模和毁灭力也就会越大。这场战争现在因我们的努力而拖延,也许在我们晚年,也许在我们死了之后,但是这一场大战是不可避免的。归根结底,两个世界帝国之间必须来一次清算,欧洲只能有一个主宰。吕西安,阿尔贝,到时候,或许会有一千万人,或者两千万人会在这样的战争当中,因为我们的帝国而死去,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个数字的意义。那意味着,要么赢,要么帝国灭亡!”
刺骨的寒意,钻到了两个人的骨髓当中。
虽然亲王说的话很像是脱离现实的奇谈,但是作为跟随多年的助手,他们都知道,亲王的判断几乎从未出过错。
也就是说……数十年后,欧洲必将出现一次各国总清算,血流成河。
这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没有人能够描绘得清。
“也许我看不到那次总清算,但是……我会为我的儿子,我的孙子,准备好这一次生死决斗所需要的一切。”沉默了许久之后,吕西安终于开口了,他的手也握成了拳头,“每年陆军都会有一次动员的演习,针对各国的作战计划也在年年修订。武器和火炮也一直都在准备——我,至少能够让我们的后代以最昂扬的姿态。投入到清算当中!”
“就是这样,吕西安。”夏尔微微笑了起来。但是其中却没有多少暖意。
是啊,在洞悉了这些事实之后,谁又能不让自己心怀忧郁呢?
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皇宫了。
潮水般的欢呼声正好传入到了他们的耳中。
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当今的女皇娜娜莉一世陛下正站在阳台上,接受民众代表们的欢呼。
这个美丽的少女头戴闪闪发光的皇冠,高贵当中又显得有些可爱,因为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她显得十分兴奋,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不停地挥舞着。脸上泛出了微微的红色。
在下方,各地城乡赶过来的民众代表们都抬头瞻仰着可爱的女皇,为她的容貌、也为帝国蒸蒸日上的国势欢呼着。
“女皇陛下万岁!”“法兰西帝国万岁!”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量着这位他一手扶上皇位、并且时时辅佐的女皇陛下。
“要是她今天能支使动一百个人的话,也许明天她就会成为帝国的真正主宰,然后代替我们筹备末日的诸神决战呢?”也许是为了打破这种忧郁沉重的气氛,阿尔贝说了一个冷笑话。
这个恶劣的玩笑,让吕西安禁不住瞪了阿尔贝一眼。
夏尔反倒是笑了出来。
这个笑容,轻松而且自然。并且带有一种中年人面对年轻人时的恶趣味,“别担心,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的,我亲爱的朋友。”
…………………………
皇宫现在已经张灯结彩。穿着制服的卫兵和侍从们在其中四处穿行而过,每个人都显得兴高采烈。当夏尔一行人经过的时候,他们纷纷列到了一边。对这群执政者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时间已经就快到了。
在宫廷侍从们大声的通传当中,大厅的大门被打开了。然后亲王、公爵以及他们的一大群助手随从们,也鱼贯进入到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当中。
已经有很多人聚在这里了。各界名流和各国公使们盛装打扮,珠宝反射的光芒刺得他差点睁不开眼睛来。当这个欧洲最有权力、也最有名望的人出现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沉下了身影,把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
场面一如既往地盛大。
法兰西帝国,就是喜欢煊赫排场。
在突然而至所有人恭敬地列在了两边,任由他昂然前行,走到了中间的宝座前面。
端坐其上的皇太后陛下还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心中所想。
夏尔恭敬地沉下了腰,向她行了礼——正如当年对她的丈夫那样恭敬。
“陛下,恭祝您万事顺心。”
“也祝您万事如意,殿下。”皇太后陛下平静地回答。
两个中年人同时露出了让人捉摸不定的笑容。
………………………………
“陛下!?”
庆典即将开始了,但是女皇陛下还是没有出席。
此时的她刚刚完成了接见民众代表的工作,正准备在化妆间里面换一件大礼服。
娜娜莉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看着镜子当中美丽的自己。
她是每一个庆典必不可少的妆点品,而且仅仅是一个妆点品而已。
可是她不仅仅只想做一个妆点品,所以她就像是赌气一般,躲在化妆间拖时间——虽然她知道,到了最后时间,她肯定会被强行带过去。
可恨……那个人一定又在那里窃取我的光辉了。
旁边的这个褐色头发的小女孩是卡洛琳-德-勒弗莱尔,是她的女伴。
虽然表面上她是陆军大臣波恩公爵的女儿,实际上娜娜莉却知道,她是那个人和太傅德-迪利埃翁女士的女儿,只是这位女士为了遮丑,将自己的女儿当成了姐姐的女儿寄养在她家里而已。太傅很喜欢这个女皇,所以干脆把她叫到了宫里面,当成自己的女伴。
哼,真是一条四处留情的公狗!迟早会糟报应的!娜娜莉又在心里咒骂。
“陛下?”尽管她没有回答,旁边的那个女孩依旧不知疲倦地喊着。“陛下,大家都在等着您呢!您换衣服可不能太久呀!”
“唔……陛下……陛下……”虽然卡洛琳的年纪比她大一点,但是也许是因为读书太多读坏了脑子的缘故,她却总显得比娜娜莉更像个孩子,天真烂漫得令人可笑,难以置信她居然会是个特雷维尔。
只是,虽然脑筋不够好,但是她的胸脯却比女皇陛下要高耸许多。当视线从脸上移到了对方的胸脯上的时候,女皇陛下没来由的怒火更加增添了几分。
“别催了,我知道的啊!”她皱着眉头说。
“可是……时间真的……真的就快到了啊……”被娜娜莉呵斥了之后,卡洛琳有些畏缩,“至少……至少您该穿上外套吧?今天的天气这么冷……”
没错,她真的十分尊重这位女皇陛下,所以娜娜莉能够在她的身上,找到一些自己失去的帝皇威仪。
“好了,我知道了!看你吓得!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即使娜娜莉心里恼恨每一个和那个人有关系的人,但是她对卡洛琳也实在难以生起气来。“把外套拿过来吧,帮我穿上!”
“好的!”卡洛琳脸上一喜,连忙给她拿过了礼服,走到了她的身边。
然而……当即将走到女皇陛下的身边时,她突然被椅子绊了一跤,然后整个人向女皇摔了过去。
“陛下!”伴随着这声惨呼,两个人都跌到了床边。
因为从小酷爱读书的缘故,卡洛琳是个近视眼——和她的妈妈一样。
“陛下,您没事吧!”在落到地上之后,卡洛琳先是一生哀鸣,然后马上爬起来去看女皇陛下。
“你是个笨蛋吗!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娜娜莉气得七窍生烟。
“陛下,抱歉,抱歉……请原谅我吧!”在把女皇陛下拉起来之后,卡洛琳连声向她道歉。
在她连声道歉后,娜娜莉的气也消了大半。
她毕竟是一个缺乏朋友的孩子啊。
要是帝国的臣民们,包括那个人,都如此温柔顺从那就好了……她突然心想。
“你太不中用了,我要惩罚你!”她故意板起了脸。“闭上眼睛!”
“陛下……别责罚我,我不是故意的!”卡洛琳小声哀鸣,但是还是听从了陛下的命令。
这种闭上眼睛后,紧张忐忑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笑。
太可爱了……娜娜莉几乎想要笑出来了。
不,不行!帝国的女皇不能轻易将喜怒表现出来!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了妈妈的教诲,连忙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过,确实好可爱啊!
带着一种欣喜和恼怒交织的复杂感情,她垂下头,然后吻到了卡洛琳的嘴上。
“呀!”当两唇相触的时候,卡洛琳仿佛触电般地抖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困惑地看着女皇,“陛下!?”
“这是惩罚,难道你不接受吗?!”娜娜莉板起脸来冲她问。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君王面对臣子一样。
在女皇陛下的视线下,卡洛琳畏缩地又垂下了头。“是的,陛下。”
还要不要继续捉弄她呢?娜娜莉心想。
“这是对特雷维尔们的崇高的复仇!”
踌躇了片刻之后,她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然后再度吻了下去。
卡洛琳一直在害怕地颤抖着,但是并没有反抗,无奈地接受了惩罚。
片刻之后,女皇结束了她的“惩罚”,开开心心地重新站了起来。
“好了,快给我穿上礼服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