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阿尔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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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基督山伯爵的要求下,夏尔很爽快地答应了帮助年轻的意大利贵族安德烈-卡瓦尔坎蒂的请求。

虽然他心里明知道这个安德烈-卡瓦尔坎蒂可能来历不正,但是夏尔也没有兴趣去戳穿伯爵的谎言,只把这当成了真事给应承了下来。

在夏尔答应了之后,伯爵似乎心里也相当高兴,于是和夏尔留在了二楼的阳台喝饮料。伯爵府上看上去有些忙碌,仆人们来来去去犹如是辛勤的蜜蜂一样。

“接下来府上要举办活动吗?”夏尔喝了一口可可之后,问伯爵。

“是的,我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宴请一些我来巴黎之后所结识的上流人士、以及对我有所帮助的大人物们。”伯爵马上回答,“您一家,如果肯给我这个荣幸的话,当然也在其中。”

这个举动倒是没有惹起夏尔的疑心,毕竟在他看来,基督山伯爵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花钱和挤入上流社会的,举办盛大宴会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

“我很抱歉,先生。”他摇了摇头,“我当然很愿意出席您的宴会,但是我的爷爷恐怕不行,您知道的,他是陛下的侍从武官长,而最近陛下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来过问,所以……恐怕他没办法出席了。”

“那至少带上您的妹妹吧?”伯爵没有放弃,“请理解一下……自从来巴黎之后,我一直都在跟成年人打交道,有时候我很希望看到一些青春的色彩。”

夏尔有些惊愕,他不明白为什么伯爵这么请求,不过想了一下他觉得这也没什么坏处,所以就答应了。

“那好的,那时候我会带着她出席的,只是我的妹妹一向不擅长于和他人交流,所以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您的话,还请您见谅。”

“那当然了,谁会去跟小孩子计较呢?”伯爵挥了挥手,“我会尽一切努力,让她在这里玩得开心的。”

……………………

喝完了饮料之后,伯爵回到了书房里面,而夏尔则没有立刻告辞,他还想更进一步摸清楚情况。

他想找一下那位安德烈-卡瓦尔坎蒂,套一套对方的底。

经过了大规模的改建和修缮之后,伯爵的府邸越发富丽堂皇,但是带来的一个坏处就是夏尔有些迷路了。

好在这段时间里面,他也认识了一些伯爵身边的人。

他来到了前庭,然后找到了一个正在大声对仆人们呵斥,认真为伯爵的宴会做准备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身材高大,手很长,面孔粗豪,留着细密的胡须。虽然身上穿着一身得体的正装,但是在他的身上还是能够看到一些粗犷的野蛮气息。

他就是基督山伯爵的管家贝尔图乔先生。

奇怪的是,和平常镇定自若,精力充沛的样子相比,今天的管家显得有些紧张,甚至可以说是魂不守舍。虽然他一直用大声的呵斥来宣泄心中的紧张感,但是夏尔看得出来,他有些焦躁,脸色发青,好像是碰到了什么莫大的疑难一样。

如果是平常倒也算了,但是在这个时间点上,他的焦躁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为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夏尔从容地走到了他的旁边。

“贝尔图乔先生!?”

完全没有注意到夏尔凑过来的管家,突然打了个激灵。

“什么?!”

一瞬间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然后连忙对夏尔陪了个笑脸,“对不起,特雷维尔先生,我……我现在有些忙,所以没注意到是您。”

“嗯,我能理解,您辛苦了。”夏尔非常大度地点了点头,然后再问,“我是想问您安德烈在哪儿,我想去见见他。”

“安德烈?”贝尔图乔管家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位安德烈-卡瓦尔坎蒂先生,从罗马来的青年贵族。”夏尔提醒了一句。

“哦!哦……是他啊。”贝尔图乔管家如梦初醒,“他……他应该是在一楼的会客厅吧,或者是在休息室里面,那里有人陪他打台球。”

“好的,请给我指下路好吗?”夏尔再度请求。

“哦,好的……我让人带您过去吧。”贝尔图乔管家慢慢吞吞地叫过来了一个仆人,然后命令他带着夏尔去。

他认识这个安德烈,而且有些害怕这个年轻人,所以不想去看到他。夏尔一下子就做出了判断。

又是一个破绽——

伯爵刚刚还说自己只是因为受朋友之托才认识安德烈-卡瓦尔坎蒂的,结果他的管家却认识他!

而且从他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来看,这个安德烈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夏尔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他决定再试探一下这位管家大人。

“贝尔图乔先生,您跟在基督山伯爵身边多久了?”他突然又问,“有时候我感觉您不是从一开始就跟在伯爵身边的。”

“是的,先生。”

如果是平常的贝尔图乔,他应该更加守口如瓶,但是在现在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下,因而丧失了原本的机敏,如实地点了点头,“我是最近几年才有幸跟在伯爵身边为他效力的。”

“那可真是稀奇了,伯爵居然会让一个仅仅只认识了几年的人做他的管家。”夏尔不经意地说,“按理来说,这样重要而且亲密的任务,他会让从小就认识的人来做吧?甚至也许是父亲传给他的仆人,毕竟贵族家庭不都应该是这样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如此,但是我的情况有所不同。”虽然状态不佳,但是贝尔图乔还是以一种带着自豪的语气回答,“我是他的一个好朋友介绍过来的,所以伯爵认为可以对我寄托莫大的信任。”

夏尔沉默了。

“我猜,这个好朋友,是威尔莫勋爵,对吗?”片刻之后,他问。

“不,不是,是布沙尼神父。”贝尔图乔摇了摇头,“神父是一个很好心的人,他帮了我大忙,也是他在困境当中拯救了我,让我有了今天的日子。”

“哦,那他真是个好人。”夏尔点了点头。

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是他的内心却有些心潮澎湃。

有意思!难道这个基督山伯爵身边的人,都是通过威尔莫勋爵和布沙尼神父两个人找过来的吗?夏尔在心里吐槽。

不过再继续套话的话就不太自然了,所以他决定就此结束。

他跟着仆人一路来到了宅邸内的休息室里面,然后果然看到安德烈-卡瓦尔坎蒂正在台球桌子边打台球。夏尔闷不做声地走到了台球桌边,看了一下台球对局。

安德烈的动作娴熟自然,看样子经验很丰富,和对手打得有来有往。

而他的对手……

“阿尔贝?”夏尔花了几秒钟,然后认出了这个对手。

阿尔贝-德-马尔塞夫,马尔塞夫伯爵的独子。

这是一个相当可爱的青年人,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他面孔清秀,还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似乎天性就是个乐观分子,动作很轻巧敏捷,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

他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外套,还细心地打了一个淡紫色的领结,似乎总能从他身上找到那种欢快的气息。

只有真正万事不愁的年轻人,才会有这么欢快的气息,富有生气,似乎仅仅和他站在一起就能让人心情愉快。

“哦,这不是夏尔吗?倒是难得有机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你!”一看到夏尔,阿尔贝放下了球杆,然后热情地向夏尔走了过来,“原来你也有想要放松一下的时候啊!”

“瞧你这话说得,我也是个年轻人好不好。”夏尔笑着抱怨了一句,然后凑到了他的身边。

阿尔贝-德-马尔塞夫和夏尔是从小都认识的,因为都是帝国的“军二代军三代”的缘故,所以他们一直都被当做是帝国未来的精英来培养,而且早早地就在宫廷当中担任了侍从职位,常常见面,

然而,和苦心钻营的夏尔不同,阿尔贝-德-马尔塞夫是一个天生的享乐主义者和乐天派,他当然受不了宫廷里面的各种规矩,所以一直把在宫廷当差当成了苦差事,只是以表面上的礼节来应付,久而久之在宫廷里面也不受重视,到最后也没人在意他了。

他也乐得被其他人所忽视,经常在巴黎各处玩乐。

不过,虽然天性喜欢热闹,喜欢娱乐,但是因为家教甚严的缘故,所以他倒也不像很多花花公子那样行为放荡,生活还算检点——风流韵事的传闻有是有,但是极少。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算是检点了。

说实话,夏尔挺喜欢他的。

谁不喜欢那种又能逗人开心、又对旁人毫无威胁的人呢?

两个人一边寒暄,一边又走到了台球桌旁边,阿尔贝又拿起了自己的球杆准备继续这场球局,而旁边的安德烈-卡瓦尔坎蒂也很体贴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让这两个朋友可以畅所欲言。

“你是怎么认识基督山伯爵的?”阿尔贝拿起球杆打了一杆之后,顺口问夏尔。

“我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伯爵希望我帮助他认识一下巴黎的社会人情。”夏尔回答。

“哦,社会人情!这个活还真得你来干不可。”阿尔贝夸张地喊了出来,“谁不知道特雷维尔家的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就见多识广,如果想要认识上流社会,由他来带路准没错!”

“别说得那么夸张好吗,我都不好意思了。”夏尔苦笑,然后反问,“那么,你又是怎么认识基督山伯爵的呢?”

“这个说来话就挺长了……”阿尔贝还是满面的笑容,然后摊了摊手,“你应该听过前阵子的一个新闻吧?我出国旅行的时候,在罗马经历了一次奇妙的冒险……”

“你在罗马做什么了?”夏尔沉吟了一下,在脑海当中细细地搜索有关于过去的记忆,然后灵光一闪,“啊!你是说你在罗马被绑匪绑架过那个事?!”

夏尔想起来了,大概就在去年,阿尔贝兴冲冲地跑到意大利去旅行,回来之后绘声绘色地讲过自己在那里的冒险故事,说什么被绑匪绑架了结果被人救出来了云云……

那时候夏尔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一个青年人夸大其词的“冒险经历”而已,也许确实碰到了什么麻烦,但是绝对不会有绑架那么严重,所以他们都只是姑妄听之,谁也没有当真,更别说放心里去了。

结果现在阿尔贝却来到了基督山伯爵府上,然后说自己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基督山伯爵!

罗马,盗匪……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

不,夏尔不会这么认为。

“是啊,就是那次。”阿尔贝似乎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表情有些尴尬,又隐隐然有些兴奋,“那时候我挺傻的,在参加舞会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于是想要向她大献殷勤,结果一不小心踢到了铁板上,这个姑娘竟然是一个强盗头子的老婆!这个强盗头子名叫万帕,这个名字你听说过没有?肯定没有吧……?”

还没有等夏尔回复,这个兴冲冲的年轻人就顺溜地说了下去,“你可别把他当成什么小角色!这家伙很年轻,但可是当地出了名的土匪头子,杀人不眨眼,做了许许多多穷凶极恶的事情,结果我却昏头昏脑地落到了他的手里,你说我该是有多倒霉呀?那时候我可真是惨,都快绝望了,以为我就要让可怜的马尔塞夫家族绝嗣……”

虽然口上说自己倒霉,但是他却满面的兴奋,看上去没有多少后怕,还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呢。

“然后,就是有英雄出场,把你给救了?”夏尔平静地问。

“是啊!我被拯救了,英雄出场了!”阿尔贝兴奋地用球杆重重一撬,母球从桌面上弹了起来,然后炮弹一样落在了大量的红球上面,“基督山伯爵犹如天神一般降临,把我给救了,这个强盗头子万帕,似乎欠了他什么人情,所以就格外开恩,把我放走了,甚至都没有讨要赎金。所以,总体来看,我不光是没有什么损失,还认识了一个英雄般的朋友,夏尔,这大概就是东方人常说的不幸当中的万幸吧?”

东方的哲人说得对,祸兮福所倚,所以你被绑架了,有英雄来救你,让你平安无事脱险了。

但是可怜的阿尔贝,你不知道,这句话还有下半句——福兮祸所伏。

阿尔贝被拯救了,然后认识了基督山伯爵,这真的是幸运吗?

以夏尔现在所知道的情报,这个万帕可以说是基督山伯爵的密切合作者之一,甚至还愿意为了他而去冒风险,潜入到法国境内。

那么从这个方面来看,阿尔贝所谓的“冒险”,就很值得玩味了。

搞不好,这其实就是基督山伯爵和万帕他们设下的一个局而已……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从伯爵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对马尔塞夫伯爵一家似乎有些兴趣,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以他的性格来看,制造出一点机会来接近马尔塞夫一家,应该一点也不意外。

想到这里,夏尔看向阿尔贝的眼神里面,突然带上了一丝怜悯。

“喂,这么看我干什么?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已经脱险了!”阿尔贝抗议似的看着夏尔,“现在我们是在安全的法兰西,在温柔的母亲怀抱里。在罗马,基督山伯爵帮了我的忙,作为回报,我也得帮他的忙。”

接着,他指了一下球桌对面的安德烈-卡瓦尔坎蒂,“伯爵拜托我把这个年轻人带入社交场,让我帮他打出卡瓦尔坎蒂家族的名号,所以我这阵子会带他各处转一转的。说真的,他的老爹挺慷慨的,我听说一年给他六万的零花钱,照这个数目来看,我看他在社交场上肯定能如鱼得水……”

“真是巧,伯爵也给了我同样的请求,我也答应了他。”夏尔微微笑了起来,“所以看上去我们现在有了差不多的工作了。”

虽然表面上很从容,但是夏尔心里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给这位可爱的年轻人阿尔贝漏点口风呢?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夏尔根本就不会有这种纠结,他才不关心别人的死活,反而乐得从中窥探伯爵的虚实;可是阿尔贝毕竟不一样,他们多多少少也算是从小认识的朋友,阿尔贝虽然大他几岁,但是从来没有摆过架子,他的这种乐天派性格也是夏尔所比较中意的。

可是现在说的话,查无实据,完全是捕风捉影。

更重要的是,如果伯爵对阿尔贝没有恶意呢?那他不就纯粹变成了搬弄是非、骗人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吗?

马尔塞夫是帝国的元帅,是皇帝陛下面前炙手可热的宠臣,手里指挥过好几万大军,真的是威名赫赫,夏尔怎么想也想不出基督山伯爵要刻意对付他的理由来。

也许真的伯爵只是想要攀附一下权贵吧?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那就是,虽然阿尔贝很可爱,但是他的父亲马尔塞夫伯爵,就不那么可爱了,相反还有些可畏。

虽然特雷维尔和马尔塞夫两位元帅同为皇帝陛下的宠臣,帮助他执掌军队的重要助手,但是特雷维尔元帅毕竟年事已高,所以只能在陛下身边担任侍从武官长,虽然名位很高,但是却没有了具体的指挥部队,只是作为陛下的首席军事顾问而存在;可是马尔塞夫伯爵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年富力强,是真正的实力派,多年来战功赫赫,为帝国立下了不少功勋,手底下自然也就积累了相当多的资本。

他多年带兵,提拔的亲信不计其数,就是在刚刚结束的西班牙平叛战争里面,还带着一群人升官发财,可谓是军内当红的明星。

在这种情况下,以他为代表的少壮派将领,毫无疑问在极大地威胁已经垂垂老矣的拿破仑时代将领们的地位了,比如特雷维尔元帅就在面临着这种威胁。

虽然表面上马尔塞夫元帅还维持着应有的谦逊,对老辈将领们保持着应有的尊敬,但是威胁已经在客观上造成了。

所以,处在爷爷的立场上,夏尔倒真的不介意马尔塞夫伯爵出点什么差错,最好闹个灰头土脸,让他咄咄逼人的势头就此止步。

思前想后,夏尔决定先暂时引而不发,不给阿尔贝透露什么口风,继续观察情况。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那最好,如果发生了一些让马尔塞夫伯爵丢脸的事情,他乐见其成,如果真的威胁到了阿尔贝的性命,那他倒是不介意插手相助。

“喂,小伙子,你怎么突然发呆了?”阿尔贝的声音将夏尔唤醒了。

这个年轻人,肯定不知道夏尔在短短时间里面居然转动了这么多个念头,只当是夏尔突然发呆了。

“啊,抱歉,一下子想到了别的事情了。”夏尔抱歉地笑了笑,然后从旁边也拿起了一个球杆。“能不能让我也参加进来呢?”

“当然可以了,反正我们就是随便打打而已。”阿尔贝马上点了点头。

安德烈-卡瓦尔坎蒂也连忙表示欢迎。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聚在一起打起了台球。

不得不说,阿尔贝确实很有活跃气氛的天赋,从一开始就妙语如珠,不停地拿各种上流社会的趣事开玩笑。

夏尔心里清楚他这是在不动声色地帮助安德烈熟悉情况,所以他也不停地跟阿尔贝对话,互相开着玩笑。

但是在心里,他却有点冷笑了。

他真的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

这个年轻的小子,长得俊秀可爱,性格也很幽默,讨人喜欢,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他是个好人,但是简直好过头了,所以只能是个好人而已。

对普通人来说,无知也许是一种幸福,但是对身处在帝国上层的旋涡当中的人们来说,无知就是一种罪恶,是一种对自己、对家人的犯罪。

依靠着父辈们所拼搏得来的有利地位,阿尔贝选择及时行乐,也许这不是什么错,但是当风暴真的来临的时候,这个可爱的年轻人,真的有能力挺身而出,依靠着自己的勇气和智谋,带着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们闯过惊涛骇浪吗?

老实说夏尔对此是有些怀疑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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