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戏码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伴随着检察长和夏尔的脚步,瓦朗蒂娜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门口,她的怯生生的目光游移不定,似乎无所适从。

“下午好,瓦朗蒂娜。”为了安抚这个紧张不安的少女,夏尔摆出了自认为最亲切的笑容,“好久不见,您比之前更漂亮了。”

他这当然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而已——他一家和维尔福一家基本上没什么来往,每年也就是在某些场合下见几面,相互之间说话的机会都不多,夏尔哪里还记得住对方有没有变漂亮?

只不过,看上去他的话倒是有了一点效果,在他的笑容的感染下,瓦朗蒂娜的紧张感消失了不少,虽然没有回话,但还是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向夏尔点了点头。

“谢谢,夏尔,好久不见……”

检察官没有注意自己女儿的精神状态,他径直地走到了房间中央,然后站在了摇椅上的老人旁边。

摇椅上的老人,头发早已经花白,散乱地贴在了头上,直披到他的肩头;他手上的皮肤上面也布满了各式的纹路,看起来如同发皱的橘子一样。虽然穿着名贵的衣服还盖着丝绸毯子,但是整个人身上看不出多少生气来。

不过,从他身上的衣服和旁边的那些器皿看得出来,虽然他已经如同僵尸一样躺在了椅子上,失去了料理一切事务的能力,但是他还是受到了家人精心的护理。

唯一让他看上去和死人有所区别的,就是他的眼睛了——他的眼神还是十分犀利,似乎在提醒人们,这里面躺着的,曾是大革命时代一位杰出的遗老、拿破仑皇帝最为热烈的支持者之一。

然而,在儿子走到旁边的时候,这双能够燃烧出火焰的眼睛,却仍旧看着壁炉上的画出神,就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已经陷入到了呆滞的状态当中。

维尔福检察长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快,他早就习惯了被父亲所蔑视。

对他来说,忍受一个中风瘫痪还蔑视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父亲即使瘫痪成了如今的状态,也还是他的护身符——只要皇帝陛下还记得他父亲曾经的功劳,那么就会记得维尔福这个人存在,那他就多了一层宫廷的眷顾,对前途大有帮助。

反正照顾父亲又不用他自己动手,一天也见不了几面,又何必往心里去呢。

带着一种冷淡的平静,他微微弯下腰来,然后凑到了父亲的耳边。

“父亲,特雷维尔侯爵让他的孙子来拜访您了。”他小声地说,仿佛是怕惊到了父亲似的。“他准备举办一次宴会,招待圣梅朗侯爵,还要招待一些过去的老朋友……他想问下,您愿意不愿意出席呢?”

僵尸一样躺在摇椅上的老人,没有能力做出回答,但是他的眼睛骤然睁得浑圆,然后眨了眨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

对已经熟悉了和瘫痪后的老人交流的家人来说,这已经十分明确无疑的回答了。

“他愿意去。”检察官转过头来,对着少年人说。

夏尔看到老人和儿子交流的方式,一下子大感惊奇。

他忍不住也走上了前去,来到了摇椅旁边。

“德-诺瓦蒂埃先生,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对着这个中风瘫痪的老人,一贯伶牙俐齿的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总之,您是愿意出席我的爷爷举办的宴会,对吧?”

老人又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这下就连夏尔也能够感受到了老人的那种热情了。

“好的,好的。”夏尔连连点头,“那我回去就告诉爷爷吧。”

接着,他往检察官那边看了过去,用眼神询问对方可不可以离开这里,他有点想要远离这个行将就木的瘫痪老人,躲开这种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就在这时,令夏尔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老人骤然艰难地张开了嘴,然后用抖动着的声音发出了“嗬、嗬”的呼气声,大口吸气犹如是被刚刚抓上了岸边的鱼一样。

“嗯?怎么了?”夏尔有些慌乱,一个瘫痪的老人搞出这样的动作实在让人有些惊悚。他转头看向维尔福,“维尔福先生……怎么了?!”

很快他就发现,维尔福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显然他也从未见过父亲在瘫痪后有这样的举动。

“爷爷!爷爷!”正当他们在惊慌失措的时候,站在他们旁边的少女瓦朗蒂娜急速地冲到了老人的身边,扶起了他的腰,一直摩擦他的后背,在帮他按摩。

片刻之后,老人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但是出奇的是,老人的视线却还是停留在他的身上。

现在已经是半躺着的老人,眼神更加有压迫力了,更加显得威风凛凛,他喘息着,眼睛一直看着夏尔。

“到底是……到底是怎么了?”夏尔戒备地往后面退了一步,如果是专业的人士的话,可以看得出来这是精于剑术的人在起手之前的预备站姿。

“爷爷,您是有话想要对他说吗?”就在这时候,瓦朗蒂娜急促地问。

老人眨了几下眼睛。

“有话……要跟我说……?”夏尔这下子终于明白了过来,这才放下了戒备。

然后,他又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荒谬感。

一个瘫痪的垂死老人,有“话”想要对我说?他怎么说呢?

“诺瓦蒂埃先生?”他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看着老人,试图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因为中风结果发疯了。“您想说什么呢?”

关键的问题其实不是他想说什么,而是他到底应该怎么“说”,不过考虑到病人的自尊心,他还是委婉地表达了意见。

“夏尔,我们回去吧。”也许是觉得父亲的表现有些丢脸,维尔福的表情里充满了尴尬,“家父最近身体条件太差,连带影响到了精神,您不要往心里去,总之……”

“嗬、嗬”就在这时候,老人又发出了微弱的嘶鸣,打断了儿子的话。

有趣……

夏尔看了看儿子,再看了看老人,最后耸了耸肩。

他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不在维尔福身上。

“瓦朗蒂娜,能帮我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瓦朗蒂娜看了一下金发碧眼的少年人,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她从旁边的一个桌子上,拿起了一本厚厚的字典过来。

“爷爷,我们开始吧……”

“这怎么回事?”夏尔更加惊愕了。

“爷爷自从中风之后,想说什么都是通过字典的。”瓦朗蒂娜小声对夏尔解释,“我在字典上找,爷爷想说什么,就会停下来。”

夏尔转过头去看向了维尔福,然而检察官只是尴尬地黑着脸,没有说一句话。

看来还真有这么回事。

也好,那就看看祖孙两个人的表演吧。

于是,在这间宽阔然而光线阴暗的房间里面,三个人围在了一个躺在摇椅上的瘫痪老人旁边,表情都各不相同,场面极为诡异。

夏尔是最为轻松的一个,他只是在看一场平常看不到的戏码,而他的表妹瓦朗蒂娜站在了旁边,手里拿了一本字典,充当翻译官的任务。

就在他的注视下,瓦朗蒂娜打开了字典,然后严肃地翻到了最前面的字母表上,接着苍白纤细的手指从第一个字母A开始往下慢慢滑动。

老人睁大着眼睛看着孙女儿的手指,直到手指来到字母F上面的时候,他猛然眨了几下眼睛。

“F对吗?”瓦朗蒂娜确认。

老人又眨了两下眼睛。

“那好,第二个。”瓦朗蒂娜又把手指移动到了第一个字母上面。

于是,连续好几个字母,就这样一个个地经由少女之手,落入到了夏尔的眼帘里面。

F-I-S-T-O-N

“儿子?”当第六个字母出现的时候,夏尔反应了过来。“先生,您是说您的儿子吗?”

老人眨了两下眼睛,夏尔已经明白了,这就是表示同意的意思。

“好的,您的儿子,怎么了?”夏尔追问。

老人又看向了瓦朗蒂娜,而这时候瓦朗蒂娜重新开始移动手指。

incarcérer

随着一分钟左右的移动,又一个单词落到了夏尔的眼中。

“囚禁?”夏尔睁大了眼睛,“您是说您的儿子、维尔福检察长囚禁了谁吗?”

“怎么可能!”还没有等老人说话,维尔福检察长就着急地大喊了起来,叫住了夏尔,“夏尔……我父亲最近精神状态真的很糟糕,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看,他都已经这样了,我们就别打搅他了。”

本来夏尔倒是没什么在意的,不过现在对方如此着急,夏尔反倒是来了兴趣。

“我感觉您父亲思路还是很有连贯性的,先生。”他委婉地拒绝了对方要他离开的要求,“既然我的爷爷要请他当客人,至少我得弄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处境,不是吗?”

接着他看向了瓦朗蒂娜,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得到了夏尔的鼓励,少女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润。

她的手指再度放到了字母表上面。

M-O-I

“我?!”因为意外,夏尔直接喊了出来。

“诺瓦蒂埃先生,您……您是说,您的儿子,囚禁了您?”夏尔不得不下次确认。

老人连续不停地眨着眼睛,犹如是在敲鼓一样。

没有疑义了,这就是他在清醒状况下的一项指控,虽然场景是这么奇特,气氛是这么诡异,但是夏尔能够确认了。

如果真的已经变成痴呆的话怎么会一个个拼出单词来?!

“怎么会!”一帮的维尔福检察长大声喊叫了出来。

接着,他一把抓住了夏尔的肩膀,“夏尔,我父亲真的已经发疯了!我怎么会囚禁自己的父亲!如果我真的囚禁了他,我会带着你来见他吗?!他疯了,他真的疯了啊!”

这么一说,夏尔倒也觉得没错。

按道理来说,维尔福并没有虐待他父亲的理由啊,毕竟他父亲活着一天,他就有一天来自陛下的恩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夏尔陷入到了疑惑当中。

维尔福拖着他的肩膀,想要带他离开。

然而夏尔就在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当中,却出现了一个少女苍白的脸。

这张脸很美丽,但是却充满了痛苦……还有哀求。

夏尔停下了脚步。

果然,这是一出专为我……专门为访客定制的戏码。

祖父和孙女儿在苦等一个访客,然后跟他哀求,指控自己的儿子。

也许我是他们的最后希望了吧。

我可能是他们能等到的唯一一个敢于顶住检察长压力的人。

如果我走了的话,那么他们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瘫痪的老人只能任人摆布,而瓦朗蒂娜呢?她的父亲是肯定不会原谅她的背叛的。

所以我真的该走吗?真的就要袖手旁观吗?

不,维尔福家族,一定有什么隐情。

而上流社会,总是很喜欢窥人隐私的,不是吗?

夏尔抵抗住了肩膀上传来的压力,然后站住了脚步。

“诺瓦蒂埃先生,我再跟您确认一遍,您是在指控您的儿子囚禁您,对吗?”夏尔直接甩开了检察长的手,然后走到了老人的旁边,“我提醒一下您,这是很严厉的指控,如果您是开玩笑或者纯粹拿儿子撒气的话,现在可以停止了。”

老人依旧看着他,然后坚定不移地眨着眼睛。

“好,我明白了……”夏尔长出了一口气,“那么,为什么?”

老人的视线又移到了孙女儿的身上。

手指再次滑动。

testament

“遗嘱?”夏尔明白了,“什么遗嘱?”

没有人回答他,维尔福的表情是真的莫名其妙,显然不知情。

maréchal

“元帅……”夏尔皱着眉头,“您是指我的爷爷吗?”

老人又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

notaire?

“公证?”夏尔脑海里的几个词瞬间串联在了一起。

“我……我明白了,您是要我的爷爷帮助您立下遗嘱并且公证,对吗?因为您的儿子的影响,您无法独立作出这个举动,所以您说他囚禁了您,对吗?!”

老人继续眨了眨眼睛,不过看着夏尔的视线也多了几分热切,似乎在赞扬这个年轻人的聪明头脑。

不过夏尔现在没有多少自满的情绪,相反他整个人都陷入到了狐疑当中。

“还有别的吗?”

老人没有再看自己的孙女儿,而是闭上了眼睛,看来刚才这些举动已经消耗掉了他所剩无几的精力,他没有别的话了,只想要休息。

“我们走吧。”一直没再说话的检察长终于开口了,黑着脸,在酝酿着什么暴风雨。

“好吧,先生。”夏尔笑了笑,“不过我会回去告诉爷爷的,他应该会满足您父亲的愿望。”

“随便吧。”检察长摊了摊手,“活该我有这样的父亲呢!”

…………………………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检察长府上原本死寂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了起来。

检察长回自己的书房去了,看样子气得不轻,而夏尔则留在了前庭,还有家里的另外一个人陪伴着他。

“谢谢……”身穿白衣的瘦弱少女,怯生生地对夏尔说,“我真害怕您刚才一走了之了。”

“您都下了这样的赌注,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夏尔反问。

接着,他又冷笑了起来。“亲爱的瓦朗蒂娜,虽然我年纪小,但是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见过的人和事情,比很多成年人都多的多,所以,一般人是无法骗我的,当然……美丽的少女除外。在不让其他人为难的情况下,我们乐意帮助陷入到麻烦当中的少女。”

在瓦朗蒂娜的注视下,夏尔满面笑容,不自然地带上了一丝宫廷的浮夸气,“所以,如果您打什么算盘的话,最好不要对我们有什么不利,否则这会让大家都很难看。”

“您……您是什么意思?”瓦朗蒂娜有些紧张。

“我就是被选中的客人,对吗?”夏尔直接问,“您和您的爷爷特意等到了我这样的客人上门,然后才发难,是吗?我不得不说,这一出戏还真是挺有创意的,哈哈哈哈,用字母表演戏,您的爷爷真是辛苦了!我都忍不住佩服这个老山岳派了!”

瓦朗蒂娜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了,她猛然低下了头,眼角上泛出了泪光。

“是的……是的,先生,但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爸爸看得太紧了,我们只能这么做了……请您饶恕我们吧,如果知道我们的理由的话,上帝也会饶恕我们的……”

“那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尔并没有被泪水所打动,在宫廷里面,贵妇人们的泪水他早就见得太多了。

“我的爷爷无法自主,而我的父亲和后母乐于利用这种形势,他们虽然表面上对爷爷毕恭毕敬,但是什么都不听爷爷的,也从来不尊重他的意见……”瓦朗蒂娜的泪水滚了出来,“如果不是到了这个份上的话,我怎么可能帮爷爷去对付自己的父亲呢?实在是没办法了!”

“也就是说,这是要对抗您父亲是吗?”夏尔抓住了重点,“如果我回去什么都不说呢?那您岂不是努力都白费了?”

“求求您了!”瓦朗蒂娜顿时身体都摇晃了起来,如同遭遇到重击,“别这么做,求您了!开恩吧!开恩吧!”

“哀求对我没有用,我要看到实际行动哦。”少女的哀鸣,并没有让夏尔也变得悲痛,反而让他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那您要我怎么做呢?”少女疑惑地看着夏尔,梨花带雨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

“那好,给我跪下,亲吻我的靴子。”夏尔想也没想地回答,“这么做的话我会考虑。”

出乎夏尔预料的是,没有经过任何的犹豫,瓦朗蒂娜直接就往地上扑了下去。

“喂!你还真跪下了?!”夏尔的笑容消失了,马上伸出手来强行扶住了瓦朗蒂娜,“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这只是在开玩笑,并没有折辱对方的意思,只是想要从中看出这位少女的决心而已,顺便报复一下被人捉弄、当成棋子的郁闷感,他没想到这位少女看上去娇软,但是居然这么果断,这倒是让他不好意思了。

要是真有人看到自己逼着这位小姐下跪的话……那说出去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看了自己的笑话?

“好吧,我们别浪费时间了,用不了多久您父亲就要赶人了……”夏尔扶住了瓦朗蒂娜的腰,然后将她摆回原位松开了手,“如果您要说故事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瓦朗蒂娜,身段还真是软啊,他不带恶意地想。(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嫡女娇妃至高降临女配她天生好命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弥天记她的4.3亿年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恣意风流
相关阅读
绝色狂妻,将军狠狠爱千秋高宅梦霸道首席请点赞逼婚邪少逆宠妻宠你上瘾:痴缠拐个王爷好乘凉无心女皇:宫廷之步步逼心总裁的妹妻破碎的音乐盒追妃三人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