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漪低声一笑,没有接话。不一会儿景画带着未央走了进来。未央冲我们福了一礼,"打扰姑娘和小姐休息了,原本这个时候是不该过来的。不过之前老太爷打发人过来,要请两位过去问问昨晚上的事情。"
白月漪看了我一眼,"昨晚上?昨晚上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儿呢。"
未央回之一笑,"那奴婢到门口候着,等姑娘和小姐收拾完了,奴婢送两位过去。"
我点点头,"成,那就辛苦你了。"
"都是份内的事儿,算不上辛苦。"未央笑了笑,客气地走出了门外。琉青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神往地叹了口气,"哎,我什么时候能像未央一样,为人做事滴水不露呢?看着都让人羡慕。"
"你这是不在其位,不知其难啊!"我轻轻下了床,琉青已经将衣服递了过来,"我是看未央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却总觉得她心思细腻,处处高人一等。和她一比,我的年纪像是活在了狗身上。"
白月漪在身后噗嗤一笑,"别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否则非给比得没脸见人不可。这个时候你就得多像我学习,你看看我,平日在家里,娘哪次不是拿我和蓉萱姐比?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如人家,我不也好好活到现在了?"
琉青嘿嘿一笑,"是,多谢九小姐开解。听了您的话,我这心里果然舒服了不少。"
白月漪跟着一笑,"这人啊,就不能认死理,高高兴兴是一天,愁眉苦脸是一天,何必那么较真儿呢?我是没什么大志了,活得轻轻松松的就成。"
我和白月漪收拾妥当,琉青问,"是吃过早饭再去还是回来再吃?"
我想了想,"刚才听未央的口气,好像外公已经在等着了。既如此就先不吃了,等回来再说吧。"
"也好。"琉青点头答应,"餐点都是现成的,等姑娘回来,我和景画送过来就行了。"
白月漪听说不吃早饭就走,微微有点不高兴,"什么事儿就急成了这样,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景画帮她把衣服仔细整理了一番,笑着说道,"小姐刚还劝别人说什么'高高兴兴是一天,愁眉苦脸是一天';呢,这话音刚落没一会儿,自己先皱起眉头来了。"
白月漪嘿嘿一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人,怎么竟帮着别人说话?"
景画温婉低下头,不开口了。我轻轻戳了下白月漪,"这是怎么说话呢?这屋里难道还有外人不成?听你的意思,是想让景画跟我们对着干吗?"
白月漪急忙把脸蹭了过来,"我的好姐姐,你这是要冤枉死我吗?我对你的心天日昭昭,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我冲她一笑,亲近地抓着她的手出了门。北风泌凉,白月漪伸着脖子看了看,"一天比一天凉,清清爽爽的好日子到头咯。"
未央正在院子里和几乎熟络的下人说话,她年纪虽轻,但颇受外公看重,因此地位自然不同。但她言语间十分客气,对待长者尊敬有加,对待年纪小的,更显得十分亲厚疼爱。难怪琉青喜欢她,这样的女子,谁又能不喜欢呢?
白月漪看着她的背影,笑道,"镇三山果然会调教人,这么个水葱一样精灵的人物,竟然大发慈悲的派给了我们。估摸着这会儿镇三山身边没了得心应手的下人,要抓狂呢!"
未央听到声音,缓缓转回头,冲我们柔柔一笑,又跟身边的几个下人交代了几句,这才快步走了过来,"姑娘和九小姐收拾好了?"
"嗯,既然是外公要叫,就别让他等太久,咱们过去吧。"
"是。"未央点点头,在前面领路。
我看着她纤细羸弱的背影,有些好奇地问道,"未央,你来白府几年了?"
未央清脆地回答道,"到今年底,就正好七年了。"
"七年?"白月漪颇为惊讶,"你今年才多大?"
"今年整十七了。当初是荒年,地里颗粒无收,我是跟着大人逃荒到这里的。不过路上爹和妈都死了,一个好心的大娘把我和弟弟带到了这边,辗转就进了白府。当初才几岁大的孩子,又因为常年吃不饱饭,饿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多亏了单总管心善,破例把我留了下来,最初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像是个吃白饭的。第三年的时候年纪大了一点,手脚也有些劲儿了,单总管才安排我做事。我十五岁的时候服侍老太爷,如今已经过了两年了。"她忽然感慨地叹了口气,"都说人是斗不过时间的,这话说得真对。好像眨眼之间,就从一个目不识丁什么都不懂的野丫头活到了今天。若不是老太爷与单总管收留,我怕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有些凄然地笑了笑,脚步也缓了下来。
我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承想惹出她的伤心往事,不禁有些歉意,就紧张转移话题道,"你还有个弟弟?他也在白府上帮忙吗?"
未央淡然地摇了摇头,"我们在来江城的路上走失了,他当时年纪小,跟着别人偷偷溜出去玩,结果就再没有回来。我原本也不想走了,就想留在那里等他。照顾我的大娘不同意,硬是将我拉走了。前几年我还求人帮忙打听过,后来一年比一年心灰意冷,这几年都不怎么想了。他当时那么大的孩子,又是逃难人群里的一个,若是没有好心人收留,这会儿怕是..."她无奈地笑了笑,轻声叹了口气。
白月漪和我对视了一眼,大概觉得她际遇坎坷,有些不忍,"平日看你笑嘻嘻的,与谁都很亲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过去。"
未央嗯了一声,"都过去了,眼下的日子很好,我也很知足了。"
我们出了园子,一路奔着外公所住的霖园的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单总管的背影在前面缓慢地行走着。他佝偻着腰,每挪一步都格外吃力的样子。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正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走路都带着风,交代人做事的时候口气也不见得有多严厉,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让人不敢逼视。好像这样的画面还只是昨天,然而时光匆匆,他已经衰老到步履维艰,让人心疼。
白月漪看到他,急忙跑了过去,亲近地揽过他的胳膊,"单爷,您怎么一个人走?要去哪里呀?用不用我送您?"
单总管明显一愣,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突然出现,侧脸看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九小姐,您怎么来了?"
白月漪笑眯眯地说道,"爷爷叫我们过去说话呢。"
单总管点点头,"哦,是吗?正好我也要去老太爷那边,咱们一起走吧。"回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客气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我连忙冲他行礼,看着他高兴地笑了笑。白月漪道,"单爷,我扶着您。"、
"那可要辛苦九小姐啦!"单总管没有拒绝,十分开心地同意了。
"不辛苦的。"白月漪乖巧地垂下头,放慢了速度,分外认真地和单总管并肩而行。她不亲近外公,但对单总管却格外亲厚,也真是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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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霖园的时候,外公已经吃过早饭,丫头们正忙着收拾东西,外公漱了漱口,见我们进来,高兴地招了招手,"一大早把你们叫过来,吃过东西了没有?"
我摇摇头,"还没有,刚刚起床也没什么胃口,回头吃也是一样的。"
外公嗯了一声,"也没别的事儿,昨晚上洛彬过来了,对我说了舞会上的事情。我听说你还登台献艺表演了?"
我笑笑,"当时情况特殊,也没别的办法,就硬着头皮上去了,只希望没给咱们白家丢脸。"
"那倒不会。"外公看着单总管颇有深意地笑了笑,"你能顾全大局,我很欣慰,也很满意。你们玩得怎么样?还愉快吗?"
"是,玩得很好,也亏得六哥照顾了。"我急忙说道。白月漪在一旁道,"还吃了很多东西,也认识了六哥的朋友,很有趣呢。"她对萧靖风很有好感,回来的路上也一直念叨着他。
外公很高兴地笑了笑,"是吗?你们高兴就好,下次有这样的事情,我还交代给你们,让你们多见见世面。"
我看着白月漪一笑,没有回话。我们久居乡下,这样的场合很少,下次再来省城,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外公看看我,忽然问,"蓉萱,你今年多大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本能地回答道,"十八了。"
"十八了..."外公重复了一遍,"是大姑娘了,该张罗着嫁人了。"
我吓了一跳,明显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外公悠悠看着我,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我觉得他的眼神异常复杂,里面的内容多到我猜不透,读不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