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山路格外陡峭难行,陆羽湄吃力地跟在叶世宁身后,小心地问道,"还有很远吗?我记得好像过了一个亭子就到了。"
叶世宁往前看了看,黑暗的夜色下也看不太清,只能说道,"咱们走了这么久,大概就快到了,要不你留在这里,我自己上去看看?那女人说得不清不楚的,也不见得就是碧城吧?别都上了山,发现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回头下山也是件麻烦事儿呢!"
陆羽湄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用担心,我能跟得上。何况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人一定是碧城,好歹也要让他看看咱们两个半夜爬山的决心,好歹感动一下,回头也能心甘情愿的跟咱们走。"
叶世宁叹了口气,"碧城这个家伙,真是..."
陆羽湄听他说得咬牙切齿,"行了,你都骂了他一路了,马上就见面了,回头你当着面打他骂他,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更不会帮他说一个字。就怕一会儿你还舍不得开口了呢!"
叶世宁哼了一声,"我可没你那么软的心肠,瞧我怎么收拾他吧!"
两个人又爬了一会儿,期间陆羽湄还摔了个跟头,吓得叶世宁惊叫一声,"怎么样?摔坏了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让我看看!"
月色下的陆羽湄一头汗珠,不住地喘着粗气,"没事儿,你别惦记我,我衣服穿得多,能受什么伤?你这个将来要做名医的人要学着淡定一点,总不能病人还没怎么样,你自己先乱了阵脚吧?"
"这也就是你,别人我会紧张吗?"叶世宁翻了个白眼,"你还不领情,真是让人无语。"
"呵呵。"陆羽湄笑了两声,忽然指着前面说到,"哟,那就是我说的亭子了。咱们先走过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真是有点走不动了。"
"行。"叶世宁和她强坚持到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晚风寂寂,落叶萧萧,四周又安静得异常,一切都显得格外萧瑟凄凉。叶世宁看了看周围,无奈地笑道,"碧城也真是,这地方选的也够神奇的,亏了你那个所谓的第六感比较准,否则咱们就白跑一趟了。"
"碧城总想逃避到一个安静的世外桃源。"陆羽湄接口道,"只不过这世上哪有什么世外桃源?不过就是求着让自己的心静罢了。"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终于迈着步子继续向半山腰走,叶世宁体力还好,陆羽湄明显有些吃力,就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到了清心寺。
漆黑的庙宇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看来已经落闩休息了。叶世宁叫了一声糟糕,"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咱们再下山等着,明天一早再来吧?"
"不行!"陆羽湄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定,"已经到了门口,哪还有回去的道理?我今晚上见不到碧城,估计就要疯了!"话刚说完,就上去拍了拍门,"有人在吗?有人吗?"
就这么拍了好一会儿的门,里面才终于传出了一点声音,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中年和尚向外看了一眼,"找谁?"因为从睡梦中给人惊醒,口气也不太客气。
陆羽湄问道,"管碧城在不在这里?"
那人一愣,摇头道,"没听说过,你找错地方了。"说着,就又要把门关上。陆羽湄上前一步,把脚夹在了门缝里,盯着那和尚厉声问道,"你敢再说一次?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是不是想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我再问你一次,管碧城在不在这里?"她想了想,又问,"你们庙里收没收留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子?"
那和尚明显是知道些情况的,但就是咬着牙不肯说。
陆羽湄哼了一声,吓唬他说,"我看你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咱们江城市长的亲弟弟,如今人给你们关了起来,他们家里人心急报了警,如今军队正往这边来呢。现在这个世道,那些拿枪的人可不管你这是哪里,二话不说先放把火,回头怕是你求了满天神佛也保不了自己!"
那和尚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可不是关起来的,是管公子自己要来的,起先我们方丈还不肯留他,但他说什么都不走,方丈知道他身份尊贵,没有别的办法,就收拾出一间厢房给他住了。"
陆羽湄得意地看了叶世宁一眼,"是吗?那你赶紧领我们过去,我们这就带他走,省得给你们惹麻烦!"
"好,好!"那和尚也没什么心眼,老实巴交地上了当,领着陆羽湄和叶世宁奔着西厢房走。西厢依着山体而建,又阴又潮,平时只放杂物,是很少有人住的。和尚指着远处一间房说道,"那里就是管公子住的房间,这件事兹事体大,我做不了主,要立刻去通告方丈,听他是什么意思。"
陆羽湄冲他挥了挥手,快步跑到了房门口,用力拍了拍门,"碧城,你在吗?碧城?"
不一会儿房门轻轻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月光下他穿了一件僧袍,一脸的胡渣,诧异地看着陆羽湄和叶世宁,"羽湄,世宁,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叶世宁看着他一脸憔悴的模样,原本还做着见面先挥一拳头再说的打算,如今也下不去手了,只能恨恨地说道,"怎么来了?怎么来了?找你来了!你这么一声不吭地跑了,知不知道我们两个有多着急?"
陆羽湄道,"别这么大声,再扰了佛门清净。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屋吧。"
管碧城点了点头,请他们进屋,把一盏昏暗的油灯点着了。这屋子小得可怜,年久失修,墙皮也掉了大半。正中间摆了一张旧桌子和几张凳子,一脚摆着一张床。陆羽湄看着这副情景,心酸地叹了口气,"这屋子又冷又潮,怎么住人?你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我的车子还在山下呢。"
管碧城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不也一直好好的吗?放心吧,我在这里住的很舒服!"
"你倒是舒服了,想过别人的感受没有?"叶世宁气哼哼地说道,"江城那边都乱了套了,大家挖地三尺的找你呢,管伯母整日以泪洗面,你再不回去,估计就要哭瞎了。"
陆羽湄道,"碧城,你能逃避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辈子吗?听我的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吧?难不成真要出家做和尚你才高兴?"
管碧城缓缓垂下了头,"我六根不净,大庙不收小庙不要的,就算我肯,人家还不愿意呢。"他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地说道,"当时从家里出来,也不知道该要去哪,天下之大,竟然好像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我心灰意冷,跑到漓江岸边坐了一整夜,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里,想到了当初咱们一起来这里赏秋景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就雇车过来了。"
陆羽湄道,"怎么能说没地方去呢?我家里,世宁家里都是欢迎你的。"
"我一走,家里先要去你们那里找一圈,我实在懒得和他们周旋,只想清静一下。"管碧城道,"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
陆羽湄道,"你也说了,那是家里的人,是你最亲近的人,何苦和他们走得这么远呢?碧城,你有一颗最柔软的心,你真的希望那些爱你的人因为方式不对而受伤吗?"
叶世宁点头道,"你这么一走,人倒是清静了,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你就算不为别人考虑,总要为伯母考虑一下吧?她该有多着急?"
管碧城苦笑了一声,"你们找到这里,我就知道躲不过了。算了,我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吧。"
"你能这样想,那就很好。"陆羽湄轻声道,"很多事情不是躲就行的,还是要你自己去面对。你不能总活在自己的假象世界里,你要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
叶世宁笑道,"行了,回程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教训他,你先让他收拾东西吧。"
管碧城当夜从家里离开,什么也没有带出来,只把身上的僧袍换了,跟着陆羽湄和叶世宁出了门,他想了想,忽然说道,"我要去跟方丈大师打个招呼,总不能这么不告而别吧?"
正要往方丈所居的房间走,忽然见着黑暗里那个刚才领路的和尚跑了过来,他对着管碧城行了个佛礼,"管施主,可是要去方丈那里辞行?"
管碧城点了点头,"正是,叨扰一日,现在就要告辞了。"
"我刚从方丈的房间过来,他要我转告管施主,要您自行下山就是,不必过去了。"
管碧城微微一愣,随即答应道,"天色已晚,本也不该打扰大师休息,回头我另寻了时间,专程过来感谢他。"
那和尚一直把他们送到寺院门口,还递过来一个白色的旧灯笼,看着他们下山后,才把门缓缓合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