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湛追出城门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半点星光也没有。
顾澜晟带着大军一路猛进,他的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兴奋。今夜的天气还是很冷,铠甲在马背上冻得发响。
握着缰绳的手有些麻木,手心里沁满了汗珠,滑腻腻的有些费力。
没有月亮在天上指引,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照耀,马头所指的方向是一片黑暗,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暗夜里行进的军队,轰隆隆的马蹄声响成一片,冰冷的头盔之下都是沉重的呼吸声,带着些许的恐惧、紧张、还有兴奋。
冲进这黑暗之中,不再回头。
站在这原野里向前去看去听,有声音在响,那是马被绊倒后发出的惊叫,弯刀和长剑在砰砰作响,喊杀声响成了一片。
这注定就是一场计谋,只待请君入瓮,哪里有的撤退,功还未立,战还未打,鲜血还没有染红这土地,这飘荡在战场上的亡魂还没有多。
怎么可能会撤退。
雪开始下起来的那一刻,沈北湛还看得到砚山关上的灯火,这雪花最先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一片。
触及皮肤的那一刻,立即就融化了,只留下一点点冰凉的湿意,像是某人不小心掉了一滴泪,砸的很心痛。
雪越下越大,还带来了风,从马头所指的方向吹来,跟着些着急的速度相撞。
夜里下雪的时候,南沐云正坐在这间早点铺子的门口,原来小霞坐的凳子,现在由她来坐。
小霞和王二正在包着包子,为这明天早上开业而忙活着,圆乎乎的面团在王二的擀毡下变成了一张张薄薄的皮。
小霞接过这皮,从一边的碗里挖出一大块馅料放在中间,两手灵活的往里面一包,一个好看的包子就好了。
“小霞”王二盯着小霞上下翻飞双手,还有那双专注的眼睛,里面像是有一洼清凌凌的泉水。王二一时看痴了。
“恩,王二哥,你叫我干什么?”
身边的人半天不说话,小霞抬头看去,那哪里是在擀皮,分明是在擀自己的手。
“王二哥,你到底是在干什么?”
“哦”王二这才反应过来“我不小心了,不小心了”
这似乎应该是一个浪漫的夜晚,南沐云听着身后两人的谈话,心里微暖。
沈北湛一路不曾停息,直奔塔图大营,但是还是迟了。
隔得很远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了过来,只有这股味道,却没有半点声音。阴森森的前方就像是一个黑洞。
沈北湛停下了马,他知道自己真的迟了。
有人策马上前。
“将军,继续前进吗?”
“进”
跟着自己打仗的军队,都是见过血腥场面的人,但是即使是这样,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还都是吃了一惊。
白雪已经没了马蹄,但是盖不住鲜血,惨白的大地给了这黑夜少许的光,就在这光里,到处是倒下的人。
看不清血,但是闻得到。
这些鲜血里还带着湿热,风在这里似乎都温柔了许多,拍打在脸上不是很疼。甚至也感觉不到冷。
完完全全是在屠杀,沈北湛翻身下马
“下马,看看有没有人还活着”
马背上的人纷纷跳了下来,一个个的去查看,抹开他们脸上的雪花,已经没有了呼吸,沈北湛也走了进去。
这战场似乎很大,脚下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没有尽头。
一双沾着鲜血的手从两具尸体中间伸了出来,微微拉开一条缝,张望着这地上的人。沈北湛走了过来。
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靴子。沈北湛立马搬开了尸体,顾澜晟的脸赫然出现,这是一张沾满血污的脸,但是能看的出来,他没有受伤。
“沈将军,救我,救我啊”
顾澜晟伸出手抓住沈北湛的衣角。
“沈将军,你怎么才来啊?你不知道,不知道,我们中计了,我差一点就死了,你怎么才来”
曾经大夏的主帅竟然坐在死人堆里哭的像个孩子,没有半分悲痛,反而像是再跟自己的家长撒娇。
这样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原野被无限放大,不知道这些刚刚死去的灵魂在想些什么。
“来人,把顾大人带走”
沈北湛冷冷的出声。有两个士兵匆忙的走了上来,架起了顾澜晟。
北风依旧在肆虐,雪花也依旧在飘,这个世界终于沉默了,在一片鲜血染红后。
清晨,伤兵营。
墨子卿站在一个伤兵的床前,看着军医把他的一条腿锯了下来。
一个年轻的战士负责握住大腿,军医拿着锯子在来回拉扯。
咔嚓,咔嚓。声音很是清脆。
墨子卿流浪的时候,有一个木匠曾经收他为徒,那时候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凳子上,拿着锯子把木头一块块锯开,那时候锯子卡在木头缝里的声音在自己的耳朵里无疑就是天籁。
但是现在,他突然有些痛恨自己曾经学过这手艺。
床上的人嘴里咬着一块软赛,不是牙关紧闭,青筋暴起,而是松松散散的,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桌子上一把割腐肉的匕首。
身上的疼痛像是已经感觉不到。
握着大腿的士兵偷偷的抹了一把泪,这应该还是一个新兵,刚来军营不久,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吧。
这次的战争活着回来的士兵仅仅八百。伤重去世的有一百,剩下的七百人中,没有一个是轻伤,除了躺在营帐里的顾澜晟和夏生。
有五十个人要把大腿割掉,有八十余人要失去手臂,有人失去了一只眼睛,有人失去了一只耳朵。
但是更多人还躺在那大雪里,被冰冻,等待腐烂。
大夏军队战败的消息传的很快,砚山关脚下的这座小城更是人心惶惶。但是比这个消息更让人吃惊的是沈北湛要把顾澜晟给斩了。
砚山关大营,沈北湛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
雷鸣和墨子卿跪在底下。
“将军三思啊,这顾澜晟万万杀不得啊”
“如何杀不得?”
“将军,此次战争虽然说是折损了我们大夏两万人马,但是顾澜晟的背后可是顾相,还有顾家的势力啊”
“那又如何”沈北湛站起来“你们现在也要为他求情吗?身为一军的主帅,竟然临阵脱逃,这样的人不杀不是寒了将士的心吗?”
沈北湛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顾澜晟冒失带兵前去,兵败也罢,但是兵败的原因不单单是塔图的阴谋,更重要的是他竟然临阵逃脱。
把两万将士放在一个慌乱的境地。这无疑就是给塔图人递了刺刀。
“将军?”
“好了,不必在劝,三日后,我要让他人头落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