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渚和徐筱办婚礼时,徐筱腹中的孩子已经有六个月大,只是因为她的身形高瘦的缘故,外加特意定制的婚纱,倒是看不出小腹的凸起,只是比之往昔略显丰腴了些。
彼时若安已经可以下地走动,她携了苏默宁一起去观礼。只是作为伴娘,婚礼前若安却始终陪着徐筱待在化妆间里。
婚礼开始后,新郎与新娘在神父面前宣誓。礼毕后徐筱手中执着捧花,笑意盈盈的看着全场。若安身边的未婚女士们都纷纷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好了一会抢新娘捧花。
苏默宁将她的手蜷在掌心里,有些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她的手心,拇指在她小指上摩挲着。她听见他的声音在耳畔坚定的响起,“小安,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若安偏过脸,便看见苏默宁坚毅的脸,她弯唇浅笑,“干嘛这么急着结婚?”
“你不急?”他反问。
“不急。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没有做呢。”
“都是些什么事?”他的眸子暗了暗。
若安缓缓地想着那些要做的事有那些,想要在自己生日时陪着以辰看一次日出,想要在街头卖自己的画,过简单朴素的生活,想要亲自种下许多花,每一季每一月都有花可以开放,好让以辰每一次回到家里,都能闻见沁鼻的花香,然后心情便会好起来。
她想,这样长久的时光里,始终都是以辰为了自己在忙碌与担忧,而自己,还没能来得及为他好好做些什么。
若安这样仔细一想之后,才发现那些想要做的事情里,都无需苏默宁的参与,自然也无法与苏默宁说。
她只得转过了脸,避开了苏默宁的眼睛,装作看着台上的徐筱,努力用调皮的语调说,“It‘sasecret。”
那些想做的事都是她的秘密,是她存在心底的秘密,那些都还来不及去一一付诸实践的秘密,无法说给任何人听。
林以辰站在她身旁七步远的地方,看着若安和苏默宁握在一起的手,他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烟,指甲盖有些黄晕。
他垂眸吸了一口,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与袅袅烟雾之中,遮蔽了他眼底的神色。
台上,徐筱看着这三个人,提起裙裾,因为怕孩子会有事,所以步子迈得小心翼翼的。端木慌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陪着她走到若安面前。
她将手中的捧花塞了若安一个满怀,大束的捧花,以百合和粉玫瑰为主,配以满天星和文竹,低了头便能闻见那些清浅的花香。
周遭的未婚女士不忿起来,“这可是太不公平了啊。”
徐筱扬眉,笑得动人而美好,“我一直都很偏心眼的。我要对孩子干妈好一点,好让干妈以后对孩子好点啊。提前贿赂。”
若安双手捧着那一大束捧花,由着徐筱勾住自己的脖子,听着她在自己耳畔叮嘱,“一定要幸福。”
若安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的以辰。他似乎又瘦了些,在一群男人中间,独有他清瘦的让人心疼。
她努力点头,“会的,一定会的。”那样认真的神情和语调,不知道是对徐筱说,还是对以辰说。注意到若安的目光,以辰弯了眉眼,笑容温和的看着他。
晚宴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若安作为伴娘,一直替徐筱挡酒,喝的有点多。此刻她有点醉醺醺的,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满是红晕,伏在桌子上,乐呵呵的笑着。苏默宁看着她这般模样,上前想要拉她,她却是将他的手甩开了,喃喃的喊,“哥……”
“我在这呢。”苏默宁低声应,看着她伏在桌子上毫无防备的模样,哄着她,“小安,该回家了。”
她往后退了退,微微嘟起嘴,一脸不满的伸手推他,东张西望的看着周遭,拉长了声音,撒娇着说,“以辰呢……”
“我在。”男子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在嘈杂的空气中响起,若安这才笑起来,她吸了吸鼻子,扑进走上前来的以辰的怀里,揽住他的脖子。她将脸伏在他的胸口,嘟囔着说,“我都喊你好几遍了。”
以辰耐心的拍着她的背,温柔而有力的揽住了她,用双手替她圈出一个可以安然呼吸的天空,“我就在这呢。”
怀里的女子低低的笑出声来,褪去了平日里伪装的坚强与淡定,如同孩子一般无所顾忌,她耍赖似的说,“我要吃意大利面。”
“好。”他拉长了声调,语气宠溺,如同哄着孩子,手稳稳的将她护在自己的胸口,“回去给你做。”
“我不要番茄酱。”她撒娇起来。
男子的眉目却愈发温和起来,宠溺之意不言而喻,“都听你的。”
苏默宁看着这样温馨的一幕,不禁气恼起来。这些日子,若安在他面前,始终是戒备着的,疏离的。这一刻,他深深地嫉妒着林以辰。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在若安最美好的年纪里,他没有机会陪在她身边,也没办法再去弥补。
以辰抬头看着苏默宁有些不好看的脸色,抿了唇,手指搭在她的背上,“她怕是醉了。明天我送她回你那。”
“那麻烦你了。”苏默宁看着他怀里的若安,她瘦小的手指握着林以辰的衣襟,脸贴在林以辰的胸口。苏默宁的目光有些沉了下去,他觉得有谁揉了一把碎玻璃到心脏里,疼痛迅速的蔓延开来。
林以辰朝苏默宁点了点头,抱着她往外走去。若安倒也不再动弹,只是抱紧了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以辰看着助理张益替自己拉开车门,将怀里的女子揽得紧了些。犹豫了些许,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苏默宁,“若安只是习惯了,并没特别的意思。”
原本是想要替若安解释的话,只是落在苏默宁的耳里却是异常的刺耳和刺心。他勉强的笑,“我知道。”
十年的时光,陪在若安身边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男人。那个人救下了她,陪伴着她,给了她她所想要的一切,明明应该感到欣慰,只是,竟然还是会觉得疼痛和不甘。苏默宁看着林以辰的车绝尘而去,这才明白自己还是介意着的,介意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介意着她孩子气的一面,只有林以辰可以看见。介意着,且深深地,嫉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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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若安出院之后一直是住在苏默宁的老房子里,算起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来,家里有些冷清。
事实上,她在家的时候,也总是安静的,多半的时间都是窝在房间里。只是没有了她,他便总觉得,这家里便没有了家的气息。
林以辰的手有力的托着她,她一直很瘦,抱在怀里感觉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她曾对他说,我不要成为你的负担。而她却不曾知道,因了她所带来的负担,他才会感受到自己如此真实的活着。若是失去了她的负担,才真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轻。
拥了她在怀,他看着她干净的面容,低声唤她的名字,“若安。”她喃喃的说了句什么,在他的怀里动了动,缩了头往他的怀里钻,不一会便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
他凝视着她的脸,安静的想:若安,只要是你带给我的,过分的要求也好,痛苦也罢,都会让我感到快乐,都会让我原本灰色的世界变得色彩斑斓起来。你是这上苍赐予我的,最大的恩慈与喜乐。
第二日若安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阳光穿过窗帘照进屋子里,一室温暖。她侧了身,习惯性的伸手去够床边的布熊,将脸埋在布熊的肚子里。半晌,她才醒悟过来,老房子里并没有这熊。
若安挣扎着侧过身,看着屋子里暖色调的布置,紫色的窗帘,乳白色的家具,粉蓝色的被子,这才明白自己是在……家里……而非苏默宁那里。
她蜷缩在被子里,将小熊抱在怀里,头搁在小熊的头上,呆呆的看着窗帘这被阳光映照的愈发绚烂和明艳。
昨晚的事,她隐隐记得一些,先是苏默宁,然后是林以辰,似乎是林以辰带着她回来的。其他的便想不起来了。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在床上窝了许久,终究掀了被子,赤着脚走出去。客厅里空无一人,她微微蹙了眉,却忽然听见书房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她推了书房的门,走进去后便看见以辰坐在电脑前,面色沉稳而冷冽,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
他一手握着电话正说这些什么,一边看着电脑。知晓他是在说工作上的事情,她掩了门,无声的退了出去。
回到楼上的浴室洗了澡后,她顺便将衣服一并洗了,晾了起来。再到楼下的时候,以辰已经在将饭菜端上餐桌,看见她,弯了唇笑,“来吃面。”
她笑着坐下,接过以辰递来的筷子,低头大快朵颐的吃着。住在老房子里的这段时间,苏默宁不善做饭,她不愿做,所以三餐多是出去吃,或者苏默宁买了带回来。因此,每到吃饭的时间,她总是会异常的想念以辰。
吃了饭以后,以辰握着西装外套,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我送你去苏默宁那里。”
若安怔了怔,随即点头微笑,无知无觉中握住了自己的小手指,“好。”
一路上并未多说些什么,直到车子在小区门前停下时,以辰才忽然开口,“若安,你要记得,在监护人这里,随时都能做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小朋友。”
她只觉得眼眶热热的,想要笑,只是脸上的肌肉却是牵扯不起来,明明只是弯起嘴角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会的。”她低声应,拉了车门走出去,心口钝重的痛着,连呼吸都艰难起来。没走几步,她停了脚步,转过身,看见车子刚好启动,车窗被摇下了一半,她只看见以辰萧索的侧脸,不似在她面前一直以来的若无其事与沉稳。
疼痛伴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侵袭而来,她吸了吸鼻子,似乎身上还残留着木香混合着烟草的气息。她怔怔的站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转身往楼上走去。
七楼,144个台阶,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去,一边走一边数着。她忽然开始觉得,自己就这样子,一步一步远离了以辰。于是,她越走越没了向前的勇气,步子迈得越来越慢。
对曾经居住的屋子,没了向往。
她不敢回头,怕只要一回头,就没了前进的勇气。
怕有一天,以辰为自己建造的世界骤然倾塌,只余下一地的废墟。
从十年前起,她所有的勇气,都是以辰给的,都是因为以辰在而拥有的。
鞋子里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的让她太不起来。
心口生生地疼。
花了很长的时间,她才走到七楼。站在房子前,她久久的站着,看着那熟悉的70的字样,眼睛有些疼。她伸了手使劲的揉着,直到眼泪簌簌的流下来,她眨了眨眼睛,索性伸手覆住自己的眼睛。
视线里,一片漆黑。忽的,就想起那些年,黑暗中,以辰将她搂在怀里,沉声说着,“我在。我在呢。”
那样温柔的语调,一声声,在耳边鼓噪着,喧哗着,无法退去。
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地流了下来。
不想按门铃,不想拿钥匙,不想敲门,她呆呆的立在那里,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她想起以辰在客厅枯坐一夜的萧索身影,忽然想转身追过去。
她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
转过身,就要往外冲去。
门却在此时突然被打开,她抬头看着身形宽阔而高瘦的苏默宁,“苏……”话尚未说完,她便被他重重的搂进怀里。他的手上用足了气力,勒得她有些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