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鼓荡,托住夭夭下坠的身子。原来陡峭山崖坠下去,也并不都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夭夭含笑望山巅那白衣的男子,看着他披着皎洁月光,在她视野里越来越小。
其实他在撒谎。
这个世间能够平复这片野性大地,能够不让真龙醒来的,不仅仅只有流璟的鲜血,其实还有她的!
他是故意不说,故意不想让她知道。
他这个傻瓜,他难道忘了曾经告诉过她:她的性命是用他的命换回来的么?三岁那年的桃花瘴她本已是死了的,后来是因啜下流璟的鲜血才活转过来——所以她身子里分明是流着流璟的血!
精血乃生命根本,她以流璟的性命在活着,那么她身子里的鲜血自然便可代替流璟的血。
如果真的非要一个人流光鲜血而死,那么可以是流璟,自然也可以是她!
此外,夭夭还知道,其实能够安抚真龙的最佳选择是她,而并非流璟。
桃花出,真龙现——这个预言反过来说便是:若桃花死去,那么真龙自然便会永远沉睡!
如果她是那个桃花女,那么只有她死去,才能平息上天之怒,才能让真龙再不必醒来……
不知曾经的轮回里,她跟流璟之间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她明白,流璟定然为她抛弃了真龙之身,甚至包括性命的所有。
够了。
如果这一次天谴,必须要以一个人的性命和鲜血来抵偿,那么让她来!
她本已生为不祥,活着只会连累身边人。那么她便不必再活着——只要流璟能活下来,能好好地活下去。
“夭夭!”流璟飞身便要扑下去,却被几个青龙卫死死扯住。
“主人,此时您的身子已经虚弱,如果再扑下去,非但救不得夭夭姑娘,更是连您自己都要断送!”
流璟急得用尽气力想要甩脱青龙卫。
几个青龙卫死死拖住,合力将流璟向相反的方向抛去!
转身,青龙卫携手走向山边,“主人,属下们去救护夭夭姑娘。如果救不得,便随夭夭姑娘一同赴死!”
流璟大恸,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本已只是有魂无形的东西,阳寿本已有限;当年桃花瘴里为了救夭夭,又付出大半命数。再之后中毒,身子里早已阴阳二气紊乱,此时急怒攻心,逼得他一口心头热血急喷而出!
无力,他竟然这样该死地无力!
若是曾经的他,坐瞰九天,统御东方,挥袖指斥青龙飞腾……如何会被这等事情为难道如此地步!
青龙卫相偕跳入山崖去,流璟忍着喉头的腥甜,起身飞奔而去。
眼看就到崖边,忽然一个紫色身影如疾光闪电飞来,挡在了流璟身前!
竟然是拓跋戎!
流璟急得跺脚,“拓跋戎,你还有何话说?还是,你依旧想趁此机会让我给你炼出龙珠来?我告诉过你,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我已然无法给你真龙内丹!”
夜色染墨,水汽风雾里还有流璟的血。血色融入夜色,正是渲染出诡异的紫,恰如此时拓跋戎身上一袭紫衣。
拓跋戎凝望流璟,淡然一笑,“秦流璟我只问你:你给我讲的那个龙子睚眦辅助周文王推翻商纣兴创大周盛世的故事,是真还是假?”
流璟急得挥起水龙吟长剑,“睚眦,让开!你今日所作所为已经辱没了你的先祖!你先祖居功至伟却甘于退让,哪里有如今的你这般野心!”
“哈哈,哈……”拓跋戎忽地仰天狂笑,眸子里却全无一丝热度,“秦流璟你省省吧。以你现在的体力,还想跳下山崖去救你的丫头?你做不到的,秦流璟,你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你!”
流璟面如死灰,咬牙断喝,“睚眦,闪开!”
“闪开?秦流璟,你此时连我都斗不过!”拓跋戎一摆衣袖,紫锦如雾,融入漫天紫色诡异的夜色。
“睚眦,你想要怎么样?”
拓跋戎敛住笑意,回首去望山下。山坡上黑压压坐着的都是北燕子民,一个个虽然在地动沧浪里狼狈不堪,却总归都侥幸活下来。
是流璟与夭夭拼了命才做到的。
“我们睚眦一族当年被你派到北燕大地来。这里与中原山水相连却尚显闭塞。我一直在心里记恨你,以为你是将我发配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都说睚眦必报,所以我便从一开始就存了想要报复你的心。”
“后来我渐渐知道了埋藏在红山底下的秘密,明白原来这里的荒凉都是上天刻意为之,以此来湮灭真龙神迹,湮灭女娲娘娘在人间最后的踪迹。”
“我便想,真是苍天有眼,我睚眦一族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只要我逼着你炼出龙珠,我便能借以拥有真龙之身。不成龙的睚眦,终于也能恢复龙身!所以我装作表面顺从你,趁着你当年神灭的数百年间,一点点积蓄我自己的力量。”
拓跋戎仰首,眸光里涌起豪气,“如今的北燕,还有谁敢轻视!从来都是偏安东北的小国,从来都要向天朝大国称臣纳贡,可是如今已经再不同!我们不但已经能与大秦国平起平坐,甚至——只要秦流璟你再晚出世十年,我便能带领北燕铁骑纵马南下,直取大秦国京城!到时,整个华夏大地终究会被我一统,我这个不成龙的睚眦会以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能够拥有真龙天子的能力!”
流璟皱眉,掌中水龙吟的剑光寒芒十丈。
“可是当沧浪倒流,大地震颤起来的时候,我却知道,我错了。”拓跋戎眼中豪气瞬间熄灭。他凝眸望流璟,“我以为我能一统天下,却其实方才那一瞬我根本无力拯救我的百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