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奏本并不厚，却是被那大理寺侍郎，用工整而偏小的字体给塞得满满的。

一条条、一页页的罪刑，被钜细靡遗地罗列了出来......

群臣愕然，面对云冽乾的这般做为，他们实在难以相信......

要是真得让这麽样子的一个人继位，那麽大周朝肯定是要完蛋的了！如此的张狂、霸道、残忍又气量狭小......哪里会是一名衬职的国君所该拥有的气度和条件？

多数人被夏公公的话给撩拨得激动无比，但还是有少数几个人，沉默不语......

百里采绪挑着要宣布继承人的这一天，无非就是打算撤底地把云冽乾打入地狱、将云冽坤给封入冷宫。然後，亲手为云冽艮清除所有於王位之路上的所有障碍，再开创一个大周朝的盛世......

“......如此一来，微臣实在无法单就大周律法来做审判，故同宋御史连名记下这本奏本，望交由太后娘娘最最後的裁决。如此推诿，尚祈海涵，实因微臣人言微小，不敢就此事大放厥词。”

百里采绪挥手让念完的夏公公重新退回到阶梯旁，冷眼看着那一排排不安地站在下方的朝臣。轻声说道，

“诸位爱卿近日心中的不安，哀家深感歉然。实因当日即有所觉，故迟迟不愿交付这监朝之职，而坚持等待大礼寺的审判。如今，水落石出，诸位应该不会怪罪哀家前些时日的淡然，而应该有所查觉哀家哀莫大於心死之感念......

至少，今日，大礼寺的所有审查有了结果，相信诸位在接下来，定不会为哀家的话，有所不满才是。”

“太后娘娘请言！微臣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随着百里采绪话音一落，便是立即有人出声跪地附和。而随即，一片稀稀落落的应和声，如浪潮般地四散於人群中，映着百里采绪那贵气庄重的样貌，别有一番令人心悦臣服的之感。

“得诸位之所言，哀家心中甚慰。”百里采绪静静地说道，“前些时日，哀家所言要考察几位皇子之能的事，并非空口白话。如今，哀家命人整理了皇子的言行、政绩、还有於民心之所向，感念甚深。”

眼神环绕过表情不一的众人，百里采绪也没有卖关子，而是坦荡地说道，

“诸位或许觉得哀家心中有所偏袒，但哀家不得不言──哀家疼爱所有的孙儿，皆无所遗。唯有心中所念极深、而不得满足者，才会有过於偏激的行为......而今，哀家观整理成册之记，悉得皇九子、受封为翼王之云冽艮，勤政爱民。

往往有命派於其身，均能圆满完成，并得到一片赞赏。初为小事耳，待及弱冠，便始时时接手兄长所处理不得之物......虽多时间奔波，却俱能处理得当──如此，哀家以为，翼王贤德兼备，有容乃大，是为良储。”

目前仅存的皇子共五个，除去几乎等於没希望的云冽乾和云冽坤，那就是一名受封沧王的六皇子、九皇子翼王云冽艮、还有被封为连王的十一皇子。

六皇子自小体弱多病，至今缠绵於病塌，更是不可能有半点建树。

至於十一皇子，他年纪尚小，母家薄弱，更是个只爱计较吃的饕客......从不过问政事，遇到有要事发派就总是装病──想当然耳，同样也不是什麽好人选......

东盘算、西谋划──是怎麽样也算不出比云冽艮更好的人选了......

“诸位，请问你们，还有任何需要补充的吗？”阶梯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而讽刺。

百里采绪看着一张张没能捞到甜头而懊恼不已的脸庞，是冷冷地一笑......

“那麽，宣旨吧！”随即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是挥手，让早已候在一旁的太史局官员、以及礼部侍郎、还有夏公公捧着东西，步入大殿的正中央。

“奉，太后娘娘懿旨......及先王骤薨，而仅翼王孤身尽忠尽德，尚善、未有悖理忘义。勤厚理事、兄友弟恭，服侍尊长、善待黎民，特，循选诏，择继位大宝，望沿我大周之荣耀，──钦此！”

一场大朝，迅速地决定了继位的人选，也决定了在谋逆一案中，涉案最深的云冽乾的未来......

旋及，太史局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迅速地将所有一应事务给准备齐全；协同礼部，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所有的事情给办好──彷佛害怕夜长梦多，整个太史局都是动员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均是跑跑跳跳、东奔西走的──更是成为了所有官员部门，最为热闹的地界。

由於仍是丧期，对於将继位的云冽艮来说，他的孝期还有二十多天。看了看太史局定的日子，这名一向懒散的王爷，倒是石破天惊地道，

“时间往後延吧，就定到年末前......也就不用那麽多繁文缛节了！总归都是父皇陛下新丧之时，太过铺张什麽的有违伦理，虽是登基，但只要遵循基本的礼节便可──大周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没有必要让大家都这麽累得够呛。”

“可是......可是太子殿下......”由於云冽艮即将继位，喊他翼王已经有些不妥，便有人起了个头，喊他〝太子殿下〞。这两名太史局和礼部的官员，听到云冽艮的话後，虽是感动，也同样哭笑不得，“咱们就算全照着旧章来，也还是要费不小的力气的......”您看看咱们还是大办怎麽样？

“按旧制还是铺张啊？”不过，显然这两位相当的不了解云冽艮的行事风格。云冽艮是什麽人？他做事虽然会同人讨论，但本身更还有着超然得观察与洞悉能力，所以每当他与下属有所相悖，只要他想清楚，就肯定会直接一条路走到底。

从没错过。

两名官原本想着云冽艮会妥协，躬在那里，会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只能见一片衣袂翩飞，而云冽艮则是丢下一句话後，就潇洒的离去继续办公了！

“那麽，本宫去同太皇太后娘娘商讨一下该怎麽简办好了！最近事情那麽多，本宫也没有心情......不过还是相当感谢太史局与礼部的美意......相信过不了多久，还有需要你们同样特别出力的地方──待到那时，肯定也不需要有这麽多顾忌了！”

语罢，便是施施然地越过了两名官员，带着太监，晃到坤宁宫去找百里采绪了。

这一谈就是一下午，也不知道这对祖孙是什怎麽谈的。

总归，百里采绪妥协了──虽然脸色不大好。不过一想道云冽艮提得那件事，百里采绪就忍不住想大笑......

“等到孙儿指婚，您想怎麽大办都行！”

这不是都在打鬼主意的吗？

十一月二十六，大晴，太史局卜算，是为大吉。

云冽艮即位了，铭黄的衣袍上身，更显得他尊贵非凡、气势雄浑。

以往温文尔雅的翼王爷已然消逝，从此，成为了众人只能瞻仰的存在。

而寒翠凝也穿上的剧有相仿样式的正装，头戴翡翠宝冠，胸前那由琥珀所雕制的龙凤配，相交颈而绕成圆；一只镂空的金镶玉铃铛，轻轻小小地悬於正中央──碧绿与金黄相交，分外地惹人。

一切礼俗果然从简而就，百里采绪看着那一双相偕而行的人影，眼底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查觉的感伤、还有那麽点释然。

云冽艮并未另立新妃，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太史局罗列了常常的一串名单，云冽艮是直接得当着寒翠凝的面，给撕了。这事，更是在云冽艮有意纵容下，传遍了大街小巷......

他的皇位，他凭实力而得，不屑以妻族相争。

他母族式微，妻族也不强势，那又怎麽样？他有本事，寻找能相、求得能人、度大能容──一样能开创一个盛世。

挺拔的背影，托扶着娇妻稳步前行──早已过百日而开始认人的皇长子，正笑眯眯地由着奶娘抱着跟随着他父皇与母后的步伐。肥胖的小手把玩着墨丹给她做的小玩意儿，安静地、睁着那双已显出异於常人的亮丽的双眸，兴味地打探着四周。

一场隆重而简单的仪式下来，虽然不如往常的铺张盛大，却处处透着别致、庄重、大气而正式。

文武百官分列两排，五百名太监宫女齐齐跪下，伴随着那青色与粉色的裳服，拖曳成长长的一抹斑斓色调。直到他们走过，这才是低头起身，碎步地跟上。

没有过多的乐曲鸣奏、更没有美人伴舞，只有那司仪唱喏着，还有千名和尚的祝念，将国祚与山河的大梦，一路直引到天际。

礼毕，没有过多浮华与虚伪的恭贺和讼念，所有人就像是参加完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仪式，只是，那其中的传承与信念，却是深深的，植入了众人的心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