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丹一面转着画笔、咬着唇,一面姿势有些不雅地蹲在地上,看着院中因为阳光的渲染,而在地面上投影出的斑驳亮点,兀自沉思着。
她不笨,从方才的会面与谈话中,当然也知道──百里采绪是刻意支开她、要与呼延浩兰谈事。只是她现在人在坤宁宫,无法再擅自使用七星楼的力量;就怕是一个不小心,抖出了自己的底牌,会让百里采绪心生疑窦。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就是支开,五张画还是得上缴阿!真是的……”
“娘子,您就死心吧!”碧泉抱着一篮子墨丹方才吩咐着要处理的花花草草,一起蹲着,安慰地说道,“谁叫您就是想活络气氛呢?太后娘娘不喜有人扰清静,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虽是一片好意,但也不是人人都能体谅的!”
“碧泉,别劝了!”蓝泉端着茶盅出来,看着两个主仆没个正形地蹲在地上,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一手拉起了碧泉、将她向外推去;转身看向墨丹,却是梗着喉咙──骂也不得、拉也不得,“我的好娘子,您就别这么蹲着了──这要是给人看了去,您的名声有损;其它人更会怀疑,太后娘娘是否对您别有居心,反而把您教成这样……那么可就更糟了!”
墨丹对于蓝泉的叨念有些无动于衷,她很清楚,这般蹲着,是除了勾手指外、最能帮助自己思考的动作──所以她只是懒懒地摆了摆手,对不敢和自己动手的蓝泉说道,“这我知道,但这样蹲坐着,能帮助我思考──蓝泉阿,帮忙行行好,把茶放在我旁边就好!然后去院里帮帮碧泉,她这丫头是怎么教,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那些宝贝……妳去了,不但可以教她、还能帮我盯着外头,看看有没有人往这儿过来……好吗?”
蓝泉看着其实很执拗的墨丹,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您也没必要这般潇洒地坐到地上吧?这毕竟在宫里,您身上穿的、可也是太后娘娘刻意让孙夫人送进宫里的;要是浆洗局看到这脏污处的诡异,难保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墨丹闻言,狡黠地一笑,微微抬起一边的翘臀,露出了下面的木板,一面对满脸青色的蓝泉说道,
“在宫里,当然是尽量别惹人话柄了!瞧瞧,这还是我去柴房特地来的,还是洗过又磨过的──保证不会有半点痕迹落在衫裙上的!”
蓝泉满面阴沉地看着墨丹那开朗的笑容,半晌,这才无奈地易面摇着头、一面同碧泉忙活去了。
墨丹撑着双颊,笑看着两个忙碌的美丽宫女,脑中迅速地思考着……忽地、看着那地上的枯枝,猛地灵光一闪──连忙自地上弹起,找出角落那被遗忘已久的铜制手炉,在倒外头挑了一支细短而光滑的树枝,放进手炉、再盖上盖子──让碧泉生起火,缓缓地烤起了手炉来。
她想到,自己前世所学的绘画技巧中,除了油画、水彩画、还有泼墨画之外……素描,这种基本中的基本,更是每间画室必定授予的基本课程!要是说上素描,那可以算是墨丹的强项,反正百里采绪又没有限定画风和内容,只要教得出五幅画,那便算得上是完成了!
虽是说素描,但大周毕竟没有炭笔这种东西──但身兼着以往所学习的知识、还有在画室习得的经验,想要自己做出炭笔,也绝非难事!只要在一个半密闭的环境内,将还带有一点水分的树枝放入,用火烤上一阵,再均匀地将水分与在干馏过程中所产生的气体排出后,便能简单地得到炭化好的树枝。而这,就是厚是所用的炭笔雏型了。而之前在送曲洛到西北去时,墨丹也曾帮他做上几枝,再可能无毛笔可用的情况下,还有几枝炭比能派上用场!
于是,在将东西都准备好,又敞开所有的窗子后,墨丹便静静地将画具拿到了手炉旁;一面用现有的画具作画、一面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干馏的程度,以免加热过快或不均匀。
而注意到室内墨丹那不寻常的动作,碧泉一蹦一蹦地回到了墨丹身边,认真问道,
“娘子,您这是做什么用的呢?还特意将窗子给全都打了开来!”
墨丹一面用笔勾勒着院中的轮廓,一面好心情地说道,
“这是在做一种新的画笔呢!记得以前看过书上有做法,但没试过──正好今天太后娘娘给出了这么一道题,就顺便给试试看了。至于开窗嘛……书上说,这烧制的过程中呢,会造成屋内窒息而闷热、还有可能会对在其中活动的人有不好的影响,所以就将窗和门全都打开了!”
蓝泉提着空蓝子走了进来,一面打里着屋内因为墨丹一通鼓捣而散乱的东西,一面好奇地说道,
“真不晓得娘子您的脑袋倒底都装了些什么……这么多特别而新颖的东西,可几乎全都是奴婢未曾听闻的呢!瞧瞧,这是上到底能有多少的书?就是跟着太后娘娘到处虚长了几番见识,但比起娘子您,却是完全都派不上用场的阿!”
墨丹心虚地笑了笑,毕竟自己的灵魂已经要赶上三十尾了,再是加上了学经历,古代当然比不得现代──不过,那是就学术性的知识而言;无论如何,还是有很多的东西与技术,是现代再怎么学习与研发,仍就追都追不上的!
“呵呵,不过就是多看了几本书罢了。”墨丹心思转了转,抬头对两个说道,“我也须知道一些你们所不知道的事情与知识,但两相比较──你们两位都是与太后娘娘一同上过战场,坐看了后宫无数波涛的人──那其中的剖析及认识,也是我怎么想象,也无法单就书本上片面的形容、戏曲间的推演、旁人的片面之词,就能理解得透彻的!所以,我还是有很多需要向你们请教的部分,千万别说什么派不上用场什么的,这些,可都是珍贵无比的东西呢!”
“娘子言重了!”蓝泉微微一笑,“好了,咱们两个就去转转,顺便将那正晒着的花花草草给翻一翻;您还是先烦恼着要怎么将功课给交上去了才好,否则,太后会和您客气的阿!”
说罢,拉着还想和墨丹讨教几招的碧泉走到了外头;两人一面守着院子中的东西,一面守着墨丹不被打扰──午后暖融融的阳光倾泻着,两个宫女就着么站在阴凉处,偶尔交换上几句话,再看看不远处奋力画着的墨丹,相识一笑、又各自交替着忙活去了……
墨丹小心翼翼地将画上未干的部分细细吹干,看着那跃然纸上的侧影,不禁偷乐地一笑;趁着蓝泉和碧泉在外头转悠,她偷偷地将两幅做好的画收进柜子里;再转身取出早已熄火冷却的火炉中的炭笔,有些怀念地笑了笑,手搭着画板和纸便做到了窗边去,指尖摩娑着那粗砺的触感……让她不禁意想起那张让人有些想念的脸,唇角微勾──他那桀傲而冷清的性格,就向难以驾驭的奔腾野马一般,让人总是又好气又好笑!
手像无意识般地动了起来……还记得骑在踏风上那令人心情激荡的感觉,飞扬而微微卷曲的鬃毛,贲起而健壮的发达肌肉;永远都是骄傲地对着他人嘶鸣,也总是在不高兴时喷着鼻息修长的四肢,乌溜得黑亮的尾巴,感觉上去,就如同上好的丝缎一般,总是令她喜爱不已……一人一马,明明是不同的个体,但表现出来的一切──却又是这般地相似……
“蓝泉姊姊,妳快来看看!”碧泉缩在门边、先是观望了墨丹好一会儿;一面悄声招着蓝泉,一面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墨丹的反应,“妳快来看看,娘子到现在才是画了一幅……却又是笑成那般地甜,也真不晓得她是想用一幅画来抵着太后娘娘、还是有其它的锦囊妙计了……”
“甭管她了!”蓝泉拍了拍碧泉的头,“娘子心中一向都是有分寸的,况且,她又是个重承诺的人;都答应了太后娘娘的事,又怎么可能反悔?妳就安安分分地去做你该做的事儿就成了──娘子那儿,说不定早就完成了两三幅,现下是最后的了呢!”
“东西都弄好了?”忽地,墨丹清亮的嗓音就这么传进了两人的耳里,“那好,我的画都画完了……蓝泉若是可以,就先去正殿瞅瞅,看看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了──为何今天坤宁宫是这般地安静?碧泉的话……能否有劳妳给姑娘我找点吃的?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肚子一直闹着,是尴尬的很阿……”
“嗳!”碧泉闻言,连忙懊恼地一喊声。
蓝泉看着碧泉的样子,忽地也跟着反应了过来,
“妳这胡涂虫!快去将灶房里应该还温着的粥给娘子端过来!这都一下午了,若是凉了,就请周大娘给赶个小点心、好给娘子垫垫胃──晚膳该是正殿那儿会给传,吃点东西就好,别积食了。”
“好!娘子、奴婢真是该死……您先等等,奴婢这就去阿!”
“呃……你慢慢来就……好……”墨丹有些不知所措地伸着手,看着碧泉扬长而去的身影,再看看满面冷笑的蓝泉,只好兀自转过身,再幽幽地叹了口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