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绮进侯府为妾后的第三日,按理说应是新嫁娘回门的日子,不过因着韵绮是为妾室,这一进侯府,就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见上一面。
这几日的景府,人员都不怎么齐全,先不说韵绮已然出去,中了进士的宋毅然、景文青和景文桐三人也被正式授予官声,不再停留于进士身份。因着三人都位于三甲之列,却在中末游徘徊,一般来说翰林院是进不了了,另外也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就参加庶吉士选拔,获得庶吉士身份,也就是负责文字起草一类的工作,但好得是留在京城的,要么就去地方任职,从知县做起,一路升上来。
按照景狄的意思,若不是如同景文世那般摆明是去地方历练,今后定会调任回京的路子,最好还是留在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能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调回中央,也许此生就老死在那儿也说不定。
不过,景狄还是一一问了两个儿子和大女婿的意思,景家虽然在京城里势力有限,但不是还有宋家嘛,怎么着也能大致兼顾下几个孩子的意思。景文青要留在京城不奇怪,怎么着宋氏也不会舍得她的嫡长子去偏远地方受苦,况且,眼看着与胡家小姐的婚事也有眉目了,此时去了地方上,煮了半熟的鸭子还不得飞了。宋毅然的意思也很明确,他要试试庶吉士的路子,有宋青在,基本上也是有可能的。
只景文桐,这个景家公子里最小的,似乎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他要去地方上任职。
景狄起先一听闻,立刻双眉紧皱,神色中很是不满,景文桐位列二甲,全然轮不到要去地方上,景狄的问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要么候补京官,要么参加庶吉士选拔考试,倒是没想到这个一向内敛听话的小儿子,居然要去地方上。
而此次景文桐也仿佛是铁了心一般,无论景狄是温言相劝,还是板脸威逼,景文桐无论如何都不肯改变想法,定要去地方上任职,直气的景狄吹胡子瞪眼,坐在那大口呼气,被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抖着手指着景文桐叹气。
晚间回房的时候,翠花一脸兴味的向明绮报告今日所得,到了,景狄还是没能扭过景文桐,放他去了地方上,今日正好下了任职,景文桐要去的是西南边临州县。
明绮初一听闻,白嫩透红的脸颊鼓了鼓,也许景狄是通过另一个法子让景文桐去了地方,只不过是危险度骤然提升的法子而已……
脚下拐了个弯,明绮领着翠花穿过长廊,去了景文桐的院子,按照常理,领了任职之后的三天内就得出发去临州县,明绮此刻正好无事,就去瞧瞧景文桐收拾的如何了。
正在屋子里翻来翻去的是景文桐的贴身小厮景乙,明绮和翠花二人笑看他整个身子都要埋进箱子里的举动,只余下两条腿在外边蹦跶。站在里屋书桌旁的景文桐瞧见明绮二人进来,忙放下了正在整理的书籍和笔墨纸砚,迎了上来,笑容腼腆,眼神羞涩。“明绮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何事吗?”
明绮笑了笑,示意翠花去帮景乙一把,小厮终归不必丫鬟,哪怕是笨手笨脚的翠花,整理起东西来也比景乙有条理的多。
“听说你要去临州县了,就过来瞧瞧,东西理得如何了,要不从我院子里借两个丫鬟给你?”景文桐自从夏姨娘走后,院子里的人在宋氏的明示暗示下,做事散漫又不尽职,亏的后来还是景狄和老夫人敲打一番,院子里才稍微像些样子,不过,到底也缺了几个得用的丫鬟婆子。
景文桐环顾了下屋子里的“盛况”,衣服被景乙翻得左一件右一件,揪成一个个团儿扔的到处都是,自己整理出来的书籍纸张也是东一本西一本,还有好些要带的东西,此刻正乱七八糟的躺在三个大箱子里,等着他来一一整理。似是面上也觉得不好意思,景文桐微微红了脸,轻声说道,“那有劳明妹妹了。”
明绮笑了笑,心想着等会一回去就将墨茶和翠竹暂时调过来两天。那边厢翠花正指挥着景乙忙的团团转,将衣物简单的按着季节气候分分开。这边,景文桐招呼着明绮去了里屋书桌旁边,亲自倒了杯刚泡出来的新茶递了过来。
茶盅里的水色并不透彻,但茶色碧绿,形状聚拢,上下浮着到也层次分明,一看,就不是平日里景文桐喝的茶叶。
“这是南绮大姐送过来的,说是给我路上喝着。”景文桐轻扬着嘴角笑了笑。
明绮了然,有意打趣道,“如今还未进官场就有人送上好的新茶了,日后若是步步高升了,文桐哥哥可莫要忘了提携小妹我啊,那些绫罗绸缎,真金白银我还是算了,但是年代久远的字画古玩,小妹我还是颇有兴趣的。”说完,明绮双手捧着茶杯,率先笑出了声。
景文桐听闻也嘴角上翘,脸色微红,额间不一会儿都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直将明绮看的叹为观止,她知道景文桐容易害羞,倒没想到他能害羞成这般模样。这日后进了官场,没有一副厚皮囊,又是在临州县那样的地方,可怎么混的下去。
想着,明绮眉间浮上几抹担忧,斟酌着开口,“文桐哥哥,临州县那样的地方,你一去就是三年,万事,小心些为好。”
景文桐先是敛了敛神色,而后想到什么,又轻轻笑了起来,语气难得的轻快,“你放心,我本就自己想要去地方上的,只不过爹将它换成了临州县而已,也没什么不好,成将军驻军西南,临州县是兵马重镇,三年之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要让明绮看,真也说不上来景狄是为景文桐考虑,还是不为他考虑。临州县位于西南边,是朝廷驻兵重县,这驻扎的兵马自然来自管辖西南的成将军旗下,自古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何况,景文桐与成将军还不是一边的,去了那里,若想做出点成绩,顾忌太多,除非放开手脚不管不顾,但瞧着景文桐也不是和武将对着干的人。这样一来,地方势力限制太多,景文桐最好的结果就是安安稳稳的呆上一任,然后调往他处,不过,明明景狄可以不让他去临州的,难道真的是寄希望于景文桐能在临州县做出一番成绩,以此进入成将军的武将系统,为皇上效力?这未免难度系数也太高了些……
明绮面上神色变化不断,景文桐看着自然是心生暖意,在景府里,他虽然一直是与世无争的状态,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不怎么说话,但真正关心他的人确实也不多,“你不用担心,爹和宋家三叔这样做,定是有了完全的考虑,况且,去地方一直是我心心念念的,为此,我可没少挨爹的骂。”
明绮难得看到景文桐挤眉弄眼的玩笑,也不禁莞尔一笑,心里松了下来,便也顺口问道,“文桐哥哥,你是做什么一心一意的想去地方上任职,据我所知,以你的成绩和才学,和大姐夫一般官授庶吉士也是有很大机会的,那,毕竟也是离皇权近的地方。”
庶吉士在前朝时类似于皇帝的秘书,帮着草拟圣旨和讲经说书,但后来因为权力与官职品阶不对等,可以直接影响皇上决定的人只有六品官衔而最终更改了庶吉士的官职内容,先由庶吉士负责初步草拟文章,交由内阁学士审阅之后,不再经过庶吉士的程序,直接交由皇上批阅。
但无论怎么说,庶吉士只是由皇上秘书,降格为内阁朝臣秘书而言,还是围绕着京城权力中心打转,常人都不会舍近求远的从地方上一步步爬上来吧。
明绮这个闺阁中的小姐都能懂得道理,景文桐又何尝不明白,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有些事情,也只有去地方上躲一躲才能缓上些时日。
“明妹妹,去地方上虽不必京城,但,好得有些重要的事情,还是能有点自由的。”景文桐突然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几乎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跶。
明绮清秀弯翘的细眉一拢,复而又恍然大悟,盯着景文桐说起此事越发红的快要滴血的脸颊,笑的好不开心,“原来文桐哥哥已经在为自己的婚事考量了?”
景文桐面色一窘,说起话来更是断断续续的,“也不全然是,只是这么些年姨娘的生活我看在眼里,日后,我希望能有个端庄贤惠些的妻子,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能安安稳稳,和和美美的。”以景文桐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然是他的极限了,顿时,脸色涨得通红,一路蔓延到耳根处,仿若更从锅里捞出来的大闸蟹一般。
明绮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景文桐身为庶子,还是有进士身份的庶子,能娶到什么样的姑娘就全然不是他能决定的,不像景文青,好得还有宋氏帮他把关,一旦未来媳妇不满意,大不了宋氏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是景文桐不一样,府里已经没有人可以在婚事上询问他自己的意思了。
夏姨娘在景府里兴风作浪那么些年,整日与宋氏斗,又常年教导儿子女儿和正房的小姐少爷们斗,景文桐也许早就累了,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他去了地方上,景狄又够不着,能看的上的人家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很可能在穷乡僻壤的边界上呆一辈子的姑爷,这么一来,景文桐的婚事就得暂且搁下不谈,更甚者,等他再强大些,也许能在婚事上自己做主,正如他说的,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和和美美。
景文桐能将婚事看透到这个地步,或者,将来能嫁给他的小姐,也是极其有幸的,最起码能免了内宅了整日勾心斗角的劳累。
只是,临州县那样的地方,景文桐要想有所成就,不依靠些旁的力量,是断然不可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