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先去见了胡定金的乳娘，暗自对这位老妇人评头论足。一举一动看似卑微恭敬，然而眼中却透出十足的自信来，放在现代，这绝对是一保姆专业户。想起自己身边也就彭婶子和五儿得力点，苏岩就有点遗憾。彭娘子原还是张家的人，在张家地位还不高，现在给苏岩管了几年院子，总算有点管家娘子的气势了。只是她已是良民，不是奴婢，苏岩虽然放心，却不能事事支使人家。而五儿，虽然精灵聪明，但毕竟年纪小，事故不够，碰上这种人老成精的，注定会是手下败将，有的历练。

总而言之，反正这种能人她是没有的，谁让自己走丢了呢？虽然后头在吴郡知晓自己也有乳娘，初见自己时也是一口一个小姐反手抹泪的，但毕竟错开多年，就是亲近不起来。

当时乔玄也有心要她带几个家里的得力手下来，但想到刘备那关难过，苏岩就摇头拒绝了。

听说她是来看看这些孩子训练的成果的，人家也不费话，让另一个专门负责伺候她的小丫鬟带路。这小丫头也是个被教的极好的，一路话不多说，苏岩也不想费心打听什么，五儿见有外人在场更是收敛的有如一个怯生生的小丫鬟。

这妮子，聪明是聪明，可是却是小聪明。谁都知道赵夫人宠爱自家婢女五儿，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相信她会是个怯弱胆小的小姑娘。

苏岩也没点破，五儿可以慢慢教，她也不愿把一个好好的花样年华的女孩子折腾的老于世故，惯会做表面文章。这样的五儿她瞧着反而可爱通透，有小心思却没有坏心眼，最是灵秀不过。

到了地方，小丫鬟就施了礼转身离去。苏岩也不介意，只是叹息估计这孩子回去会被那位极重规矩的乳娘责罚。探头看了看，一群十几个小姑娘正在一个侍女的带领下学规矩。

侍女见了苏岩，也就停下授课，规矩的问好。面对这样的贵夫人，即便她看不起苏岩手底下那般没规矩的丫鬟，也不敢表露出半分。毕竟自家夫人对这位赵夫人赞誉盛高，没必要招惹。

小丫头们也在侍女的带领下向她失礼，苏岩淡淡额首，摆足了主子的派头，那侍女不屑的抿抿嘴，略有轻蔑的看了一眼苏岩身边低头假扮好奇的五儿，错过了十几个孩子眸中露出的那一丝亲热与敬重。

苏岩带了点小饼干和小点心，分与她们。小孩子们自然欢喜不已，一一谢了，珍惜的磨牙似的吃着那些小点。

略略说了几句话，苏岩便带着五儿离去。

望着两人的身影出门，先前带路的小丫鬟被自家乳娘打了两巴掌，有些委屈的道：“姑母，这赵夫人不过寻常，哪比得上咱们夫人温婉，为何夫人如此看重于她？”那个五儿有什么好，一点眼色也不会看，跟前跟后的，又是一脸小媳妇样。若非赵家还没有儿子，她还以为这是他的童养媳呢！

乳娘白了她一眼：“眼高手低的东西，怪不得老爷看不上你。”

原来这小丫鬟竟是乳娘的侄女，从小得胡定金喜爱，便当妹妹一般的疼。胡定金已过了生育的年龄，眼看大儿子快要长成，便动了给关羽纳妾开枝散叶的念头。虽然心里不舒服，却还是得忍着要抬举，反正就算生出来了也越不过她的儿子去，成全个贤惠的名声也好。

奈何小丫头年轻眼皮子浅，得了机会一心以为就能当妾氏，侍寝第一天就被关大红脸扔出房门，直言不许她踏入内屋一步，这才被胡定金打发了去伺候她的姑母。

乳娘本就是要养老的，来个人伺候也没什么。只是那人是自家侄女，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只是她毕竟不是从小做丫鬟，想要调教她却也困难。虽然面上的礼数做的不错，但到底不如家生子会看眼色。

丫鬟几句埋怨得了骂，竟是捂着脸哭着跑了。乳娘也不管她，径自招来教育那些女孩子的侍女问道：“青黛，如何，她可瞧出异常来？”

侍女垂下眼皮，静静地答了一声：“不曾”。

乳娘满意的点点头，挥挥手让她退下，却并未瞧见那侍女转身之后那满眼的嘲讽。

真当她家夫人是摆设不成？

若是赵府中其他下人在此，定会被吓了一跳，这侍女竟就是年前才成亲的丫鬟十一！

原来十一嫁人，只是一场烟幕。这姑娘心思细腻，早先确实是刘备安插进来的小丫头不错，但在五儿那事之后，就被清查了出来。当时查出来的时候一并还有其他人，皆是领了银子便赶出府去，唯有她，三言两语道明自己的心意，苏岩佩服她的了然，便将她留下，以备后用。

小丫头出身不错，如不是赶上乱世，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她落魄的父亲得刘备青眼，收留当了个账房，却处处被原先的账房先生排挤，不得重用。后来苏岩找使唤丫头时，刘备见她生得不错，又聪明伶俐，便敲打了几句使了点小动作送入赵府。

进入赵府之后，十一当时年幼，并不懂得太多，但见苏岩温和，便大着胆子将自己剖白得一干二净，得以留用。

刘备自然大喜，暗暗嘱咐她在赵府好生隐藏，时不时传些不那么重要的消息出去，却不知这些消息，多半都是苏岩亲口嘱咐的。

十一退出赵府，也是一招棋子。她地位不高，又没能如五儿一般接近苏岩身旁，刘备见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到自己手中，虽然有时也有重要的，却是自己无法管到的地方。比如他早就知道那两个老太爷不是普通人，可是人家爱藏拙，虽起了爱才之心，但几番试探也是无果，只好作罢，渐渐的也就对十一的存在不大上心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苏岩借着吕氏母女将十一光明正大的“逐出”府邸，暗中配合的十一爹娘更是将她配与一个莫须有的亲家，低调的嫁了。

刘备见已成定局，十一成了弃子，自然无人在意。却不想她转个弯儿改了名字进了关羽府中，得了老乳娘的赞赏，成了胡定金身旁的二等丫鬟。这一次替苏岩培训丫鬟，她费尽心思不着痕迹的雀屏中选，和老乳娘一起入住到这不起眼的小院之中。

胡定金并没有那对苏岩找麻烦的心思，多半只是老乳娘自己的打算。这一切说起来也无可厚非，她是胡定金身边的老人，为她着想也没什么。只是老乳娘精明一世，唯独对自己看中的人非常信任，对十一是一点怀疑也无。她当然想不到苏岩会在她身边有眼线，毕竟她只是一个乳母，没有实权。而本来苏岩将十一送去胡定金哪儿，只是因为觉得她是个好主子，十一需要一个新身份，自然在她那儿是最好的，心底并没有存了安插棋子的心思。只是世事无常，十一对苏岩说不上多么忠心，但却是极敬她的，不巧听到了乳娘私底下的心思，便自己跳入了棋局，甘心当那一枚涂了黑漆的白子。

这一局棋，老乳娘有心算计，苏岩无心插柳，随意糊弄，居然令其满盘皆输。

老鹰捕雁反被雁啄眼，大抵都是无心算有心吧！

原本苏岩看到十一在这儿，还劝说她不要掺和进来，她只想得几个伺候丫鬟，并不在乎她们是谁的人。但十一执意如此，她也只好听之任之，反正她也不会漏了身份，日后想办法给她弄个良民的身份便是了。只是这会，苏岩不想下棋也得入局，这次前来，打着看看教育成果的名号，其实是借着问话向十一透个底。

待府中丫鬟换尽的时候，她会向胡定金要她过来，到那时，离他们离开的时候也不远了，就算奶妈发现不对，也早就鞭长莫及。

只是无意之中算计了胡定金一把，苏岩心底有些不好受。

“夫人，那老婆子甚是恼人，咱为何要忍她！看她都想把那群孩子教成什么模样，若非十一姐姐在的话……”五儿见四下无人，便和苏岩咬着耳朵抱怨。旁人只见一个小丫鬟羞恼难耐，一位漂亮夫人略带笑容，只以为是这丫鬟闹了什么笑话，教自家夫人取笑。

“五儿，你没有十一姐姐，记住这话。”苏岩带着笑，说的话却有些凌厉。

五儿却不觉得害怕，自家夫人一向面善心也善，但心底也是知晓厉害的，连忙告饶：“是五儿错了，只是红叶姐姐……”

苏岩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五儿，下次再去，待红叶凶一些，不爽一些，知道么。”

五儿先是一愣，继而聪明的点了点头。是了，她既然看出了那老婆子不怀好意，当然不能对她看重的人笑脸相迎，只是下次去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呢？鄙视？似乎不妥，红叶姐姐会误会的。恼恨？嗯，这个不错，就决定是这个了。

苏岩领着五儿买了福祥楼的鸭子，便款款回府，经过门房，五儿将鸭子扔给薛老头，看那老头子高高兴兴的谢了，便也开心的笑了一下，追着苏岩回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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