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蕊从前几日从阮家回来后就再没有出来过,每日辰时的请安都只说是从阮家回来的时候着了凉,一直身子不适不能去请安。
齐眉帮老太太捏着肩膀,严妈妈进来福身,“八小姐的身子还没有好,说今日依然不能前来。”
老太太眯起眼睛,“哪里能有这么久都不见起色,请去的大夫难不成个个都是吃白饭的?把柒郎中请过去,我就不信治不好了。”
严妈妈得了令转身出了屋子。
齐眉道,“八妹妹身子不好,也不定就是着凉的缘故,孙女觉得许是心病。”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又怎么会不知,只是颜宛白对你母亲做了那样的事情,又还把你算计在里头,在这样的时刻能把蕊儿嫁给阮家大公子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
肩上的力道拿捏得十分好,不轻也不重,老太太心中的烦忧跟着被散去一些,与齐眉说起心里话,“渊哥儿是世家嫡子,阮大夫人的模样你也见到,蕊儿能嫁给他们家渊哥儿她心里是十分感激,原先她也欢喜蕊儿,这样嫁过去,蕊儿的日子不会多难过。”
“而且你不知道,你二姨娘在被揪出错事之前自作主张的去问了平宁侯夫人,算着这么段日子下去,要有个交代了,可总不能真把蕊儿嫁过去。”
齐眉这才明白,那要把谁嫁过去?
“蕊儿这样不吃不喝的抵抗,也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去和她说的,嫁给阮家长子,还是平宁侯家那个心里有隐疾的,听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只是……”老太太不知该如何说,想着陶蕊那晚从阮府里走出来,面色苍白如纸,心里跟着难受,不由得就咳嗽起来。
齐眉帮老太太拍着背,让莺绿端了她前不久炖好的雪梨汤过来给老太太喝。
“祖母,现下天气看着要热起来,雪梨汤是最好的,润肺止咳,饮下去还有一股微微清凉的感觉,正合适,也不会凉着身子里头。”齐眉把雪梨汤端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喝了半碗,“那日你是不知道,颜宛白私自与平宁侯夫人说起订亲的事,你年纪是小了些,但和你说这个也无妨。”
“八妹妹自是不嫁过去,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齐眉给老太太递上干净的绢帕擦嘴。
老太太把绢帕捏在手里半会儿都没有动作,好一阵子后才缓缓地道,“家里有一个小姐儿可以嫁。”
齐眉从老太太屋子出来已经是傍晚了,老太太说的小姐儿是三姐姐齐清,秦姨娘生的女儿,也难怪老太太会想到她,齐清平素就极少出来,嘴上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与秦姨娘的容貌相似得厉害,看上去少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多了几分风尘味儿。
模模糊糊的记得前世,齐清是嫁得普普通通,比今生也好不了多少。
只希望那个平宁侯家长子不是真的心性有问题,这样齐清也不至于太糟糕。
先去了陶蕊的屋子,无论怎么样,陶蕊闹到这样的地步她始终心有愧疚,二姨太千错万错,陶蕊并没有错。
刚迈入屋子就闻到一股药味,吴妈妈拉开纱帐,轻声地说了几句,纱帐掀开,陶蕊把身子探了出来,“五姐姐。”
齐眉过去拉着她的手,“你还是不舒服?”
“八小姐从阮府回来那晚着了凉,刚刚郎中又来瞧过也开了药。”吴妈妈福身答道。
齐眉看了她一眼,陶蕊挥手让她出去,屋里只剩两人的时候陶蕊深深地吸口气,“五姐姐,妹妹没有身子不适,是心里不适。”
“这几日也只有五姐姐来看妹妹,其余的人好似都当妹妹不存在了一般。”说着陶蕊眼眶红起来,“原先都对妹妹那样好的人,现在是想着法子的躲。”
齐眉正要出言安慰,陶蕊却忽而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这些都无所谓,只要妹妹能不嫁给那个傻子就行,妹妹做了什么要受这样的罪?说是姨娘的缘故,可那些事也不定是姨娘做的,就这样把姨娘关起来。”
“并不是这样的。”齐眉索性把能说的都与陶蕊说了,陶蕊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齐眉轻声道,“要嫁阮家大公子,还是平宁侯家的大公子,你应是看得出祖母已经尽力选了好一点的。”
“有多好?”陶蕊面上微微地抽搐,似是隐忍着怒意,“嫁给傻子居然还说是为我好?说侯爷家的大公子有隐疾就有隐疾了?祖母总是这样独断专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时候把五姐姐送去庄子也是这样!”
齐眉愣了会儿,屋里的窗子紧闭着,显得有些闷热,齐眉走过去把窗子开了一半,坐回陶蕊身边,看着她眼眶红了一圈,努力的咬着唇不愿意掉泪的模样。
索性道,“嫁给阮家大公子也不定就全是不幸,他心里干干净净的,一点别的念头都没有,也会对你特别的好,纵使你受委屈了,多不能和别人说的话都可以与他说。他只会想着法子逗你开心,生怕你哭。”
话还没说完,陶蕊就气恼的捂住耳朵,“不要听!五姐也是祖母派来的说客,既是说得这么好,为何五姐不去嫁!”
说完后陶蕊顿觉自己口不择言,抬眼悄悄地看齐眉,齐眉白皙的面上一对月牙儿眼,只盯着一处,几分恍惚的模样。
陶蕊以为齐眉生她的气,这个认知到脑子里的同时,本来要道歉的话也不愿说出口了,五姐姐会为让她去嫁傻子的话生气,可见本就是最不幸的事。
陶蕊把手抽出来,扭身睡到床榻上,一动不动也不再愿意说话。
姐妹两闹得不欢而散,临走前齐眉道,“祖母会请柒郎中过来帮你诊病,你还是快些‘好起来’去请安免得祖母担心才好。”
纱帐捂得严实,送走了齐眉,吴妈妈回了屋子,说刚去老太太那儿听得丫鬟在那议论,老太太有意把三小姐嫁去平宁侯家。
陶蕊坐在床榻上越想越气,如今谁都能比她好,姨娘不在自己身边后,简直天翻地覆,现下若她不为自己筹谋,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晚些时候,陶蕊想起五姐说的柒郎中,沉思了一阵把吴妈妈叫到面前,吩咐了她几句。
…………
齐眉回了东间,子秋把怀里一直揣着的信笺拿出来,“居三小姐送了信笺过来,那边神神秘秘的,说一定要五小姐亲手拆开。”
居三小姐?
回府这几年齐眉跟着长辈们去别家走动,两人却是说过些话,但也没好到互通信件的地步。忽而忆起前世的这个时候,齐眉有一瞬的征神,摇了摇头把莫名的感觉挥开。
“小姐只和阮三小姐通过信,奴婢觉得奇怪,又看这信封上写着陶五小姐亲启,虽是不会有什么,但……”子秋看着齐眉把信笺拆开,信纸露出来,子秋不由得擦了擦汗。
信封上的字娟秀得很,一看便是出自女子的手。
可信纸上的字却是龙飞凤舞,齐眉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字体她前世看过几次,而前世的这个时候也看过,只一眼就深深地记住了,和居玄奕的个性很相符,他年幼的时候是调皮捣蛋,成年了后就显得张狂随性。
但做事始终张弛有度,即使是前世,与她之间的感情也是若有似无却又牵动人心,可要分开的时候也能挥挥手就潇洒离去。
齐眉捏着信纸,手有些微微地哆嗦起来,重生走到现在,已经有许多事和前世不一样,可也有不少是按着前世的路依旧执拗的前行。
如今的陶蕊和居玄奕并未有什么交集,反倒是她和居玄奕之间有一种模模糊糊地牵引。
就如前世的这个时候,一样出现的花灯会前的邀请信一般。
六月初的花灯会,居玄奕前世今生都用信笺的方式邀她前去,前世的她并没有去,那时候陶蕊和居玄奕的亲事已经订下了,她还记得樱花树下两人郎才女貌的模样,好像她才是多余的。之后无法拒绝的应下和阮成渊的亲事,怎么寻居玄奕他都避而不见,再之后陶蕊满面笑容拉着她说,“五姐姐,居家大公子送了桂花香囊给妹妹。”
那桂花香囊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从她应下和阮成渊订亲到陶蕊和居玄奕订亲,她和居玄奕再没有交集,这个桂花香囊就是两人的结局。
“小姐,去吗?”子秋看齐眉晃神的模样,不由得出声道,“若是小姐不愿意出去,奴婢去和居家三小姐说一声便是。”
“去,怎么不去?”齐眉把信笺收起来,看着窗外的树随风飘摇。
…………
柒郎中正在陶蕊的屋里,隔着厚重的帘子,雪白的手腕探出来,郎中凝神诊治了片刻,肯定的起身拱手,“陶八小姐并无身体上的病症。”
说着背起药箱要去禀报严妈妈,吴妈妈握住了柒郎中的药箱不让她走。
“八小姐是真的身子不适,几个月的时间都只怕难得好起来。”吴妈妈把药箱直接拽下来,而后在药箱里放上一锭银子,“这只是这一次的诊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