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诸人的神色都有些阴沉,唯有李武依旧面色木然,落寞。
方冲眉头微微一皱,却又松开。
对于李武的事,纵然是他,也没有解决的法子。
他虽然猜疑他姐姐方静可能没死,可是,他却不能挑明这件事,连提都不能提。
太子侧妃归家省亲,“意外”烧死。
真追究起来,方家都要担上责任。
这种责任也就罢了,念在方静本就被太医诊断不治之症,也就几天时间。
怎样死都是死,不损皇家颜面。
可若是太子侧妃在方家被人偷了去,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方家有女不贞的名声,就再也摆脱不了了。
而且,还有欺君大罪。
所以,方冲不能将猜测对李武说,也不敢说,只能暂且搁置……
若非李家掌控着东海水师,算一支不弱的力量,方冲对这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发小之交,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但是,路途再艰难,总也要走下去。
“大家不必太悲观。”
作为这个利益团体的核心,方冲自不能看着大家的士气就这般不断的消沉下去。
出身将门的他明白,就如同行军打仗一般,如果一个团体的士气一直消沉,那么就距离土崩瓦解,被人消灭,甚至不用被人消灭就会自生自灭的结局不远了。
因此,他眼神坚毅,振作道:“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只一年前,谁能想到宫里……宫里那位,能有今天?”
方冲压低声音,沉声道:“如今那边的气焰嚣张,看似强大无敌,可他们有当初忠顺王掌权时的势头吗?
更何况,他们内部之间,亦是忧患重重!
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下去!
我们还有希望,一雪前耻!”
虽然在座诸人都明白,方冲所说的希望,是等皇太孙赢历上台。
只要皇太孙赢历上台,便一定可以拨乱反正,扭转乾坤!
可大家更明白,赢历此时的状况,还不如他们……
若非皇太后忽然醒来,说起了太上皇托梦,要赢历完婚。
这会儿子,赢历到底是住在咸福宫,还是住在宗人府,都不好说……
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士气的重要,亦或是,自欺欺人,给自己留下一点想头……
总之,大家都没提那个希望是否靠谱。
方冲心中苦涩,站起身,沉声道:“那边结束了,咱们也走吧。
沉寂的这段时间,大家别忘了自身的功夫。
另外,傅兄最好常与傅世叔通通信,将都中这边的情形尽量详细的告诉他。
让他务必当心……
心里也做好最坏的准备。”
傅安闻言,面色一变,转头看向方冲,道:“冲哥儿,他们动了长城军团还不算完,还准备动天府军团?”
傅安的父亲傅恒,乃天府军团军团长,车骑大将军,蜀中侯府承袭一等伯,执掌天府军团十万雄兵。
乃太上皇心腹近卫出身。
其实想想傅恒的出身,他至今还能执掌天府军团,便是一个奇迹……
方冲叹息一声,道:“傅家在蜀中坐镇也有十多年了,虽比不得秦家一甲子年,可也太久了些。
光这个理由,就足够军机阁那几位,动一动世叔了。
想来,世叔心里也有数。”
坐在李武身边,一直没开口的年纪稍长些的年轻人,冷笑一声,道:“军机阁那几个败类权臣,想调动位置,还需要什么理由?
我家长城军团,不就是被莫须有的名头,给瓜分的一干二净?”
听此人说“我家长城军团”时,方冲细眸微眯。
长城军团,是方家的起家之地。
方南天,正是在执掌长城军团时,与外蒙叛军,及与厄罗斯哥萨克的征战厮杀中,立下了难得的功勋,才入了太上皇的眼,得到提拔重用。
一直以来,长城军团都是方家的自留地。
直到方南天生死不知前,长城军团都在方家的掌控中。
却不想,如今竟成了别人家的……
不过,方冲也没心思现在和人斗气生仇,他呵呵笑道:“吴世兄,世叔如今不还掌着长城军团么……
而且,长城军团的将校骨干们,也没去旁的地方,都去了蓝田大营。
说起来,岳将军也是从咱们长城军团出去的人。
等什么时候他闲了,咱们还要多上门走动走动才是。”
一行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谋划着。
方冲口中的“吴世兄”,正是征北大将军吴天家长子吴峰。
其姊,便是宫中吴贵妃。
也正因如此,待方南天出了“意外”后,在吴峰心里,长城军团就是吴家囊中之物。
而曾经对吴家有恩的方家,成了过去式。
若非风云突变,偌大个长城军团,十万兵马被荣国一脉无耻瓜分。
吴峰是绝没有兴趣,和一群落魄过气的衙内聚会的。
此刻听方冲这般说,吴峰面色登时铁青。
岳钟琪虽出自长城军团,可却是方南天的嫡系。
当初地位甚至还在吴天家之上。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当成利器,调往黄沙军团当副统帅,希冀在黄沙军团中扎下一根钉子。
他做的也相当不错,战功和心性都是一等一的杰出
当初要不是贾环用太上皇御命金牌强行拿下岳钟琪,西域大功就会被他摘取。
秦梁不能戴罪立功,将功赎罪,那黄沙军团是否姓秦,还真不好说……
纵然被贾环坏了好事,可岳钟琪如今依旧跻身于大秦八大军团长之一,深得隆正帝信任。
又岂是吴天家这个即将被架空的空架子可相比?
最关键的是,岳钟琪会给方冲这个旧主遗子几分颜面和尊重,却不会给吴峰什么好脸色。
吴峰脸色阴沉,恶狠狠的道:“这岳钟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投靠了……正风光得意,他还记得自己什么出身?
他还将长城军团的两大都指挥使、二十个直接带兵的营指挥使全部挖空!
此子最是狼子野心,白眼狼!
等我吴家缓过这阵来,早晚与他清算!”
方冲和傅安、叶楚闻言,都抽了抽嘴角。
就凭吴家那两招散手,居然还想清算岳钟琪?
别说浅陋粗鄙的吴峰,就是吴天家亲自上阵,都接不下岳钟琪一招。
以岳钟琪的圣眷,宫里一个吴贵妃的分量,还是抵不过的。
再听吴峰大言不惭的侮辱岳钟琪白眼狼,方冲这般城府极深的人,都不愿再搭理他。
若不是当初方南天的提携,吴天家能有今天?
莫说长城军团军团长之位,连宫里的贵妃,都没吴家的份。
吴峰竟还有脸提白眼狼!
叶楚阴沉着脸,淡漠道:“如今不是想着算岳钟琪后账的时候,现在想的是……该怎么对付贾环那一伙子!
要不是贾环在其中作梗,勾三搭四的阴谋谋划,牛继宗秦梁他们也不会这般大胆瓜分长城军团。
我听说,明儿起,牛奔、温博、秦风、诸葛道他们那一伙子人,就要去外面带兵了。
都是将门出身,大家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外面带上几年兵,手里有了嫡系盘子,再加上各自的背景,都中的扶持。
用不了三五年,他们就能发展起来。
别看现在他们出去只能带个一两千人,等三五年后,他们就能带一两万人!”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都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们如今,或为宫中城门守将,或为京营校尉,手下最多几百兵马。
可都中的兵马,如何能与九边鏖战老兵相比?
他们再当三五年的城门守将,纵然名分会升一些,可麾下兵马还是几百人。
然而同辈的牛奔等人,却能拉起一两万的大军!
差距便彻底拉开了……
在军中,一步差,便是步步差。
更何况,一二万人,和一二百人的差距,远不是一步差那么简单。
念及此,连吴峰都没了和方冲别矛头,争老大的心思了。
一行人站在西市街道上,也不急着上马,只是皱着眉头不言语。
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或有人留意到这一幕,但也没什么人关心。
神京城太大,人口太多,什么样的人没有?
方冲等人又都穿着常服,一个个阴沉着脸,不怎么出彩。
甚至还有人,觉得他们挺晦气,自觉的离远一些……
看到这一幕,方冲等人愈发皱紧眉头。
吴峰心中都中第一衙内的美梦破碎,再被今日之事一激,愈发的一脸阴狠怨毒,有些气急败坏道:“他们还想带一两万兵,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吧!”
傅安奇道:“吴世兄莫非有什么神机妙计?”
吴峰脸色愈发阴狠,阴森笑道:“荣国那窝子的人真是太目中无人了,将我家长城军团瓜分大半不说,还将那么多各家子侄打发过去,鸠占鹊巢。
可他们忘了,长城军团的征北大将军,仍是家父!
有这个名义,家父就能颁布作战调动命令。
诸位怕是不知道,九边之地为何会养那么些兵?
那是因为边疆总有战事!
虽没有十万级大军团规模作战,但百十人,千把人,甚至是几千人的作战,却并不稀罕。
蒙古人都是喂不饱的狼崽子,时不时要炸刺跳一跳。
厄罗斯人更是狼子野心之辈!冒犯大秦边疆的事,隔三差五就有。
他们以为北疆塞外是个镀金的好地方,却不知,金身不是那么好镀的!
只要我爹将他们正常调去作战,他们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莫非,牛继宗等人还能怪我爹给他们儿子出头立功的机会?
哈哈!
等这些门第的子弟死光死绝了,我看他们怎么带一二万大军,怎么压我一头!!”
方冲等人听的毛骨悚然,遍体生寒,即使知道情况肯定没吴峰算计的这么简单,可依旧觉得可怖,解恨……
只是,他们听的过瘾,吴峰讲的更身心愉悦,却没有看到,街道拐角处,一架并不奢华的马车,在数十轻骑的护卫下,缓缓驶来。
马车车辕上,竖着一面黑云旗,迎着秋风轻舞。
车厢内,原本倚靠在车壁闭目养神的少年,却忽地睁开双眼。
眸光似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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