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之中,云瓷懒懒的坐靠在美人榻上,正拿着药瓶,慢吞吞的给自己左手上药。
这是刚才坠入石缝时,在石壁上擦伤的,虽然步霄一直护着她,难免她还是受了些皮外伤。
这时,营帐外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谨慎的附在外面,“民女赵倪,求见郡主。”
云瓷挑眼,看了一眼那窈窕的身影,收回目光,继续给自己上药,不欲理她。
等了一会儿后,帐外的人见没有回应,再次开口,娇柔的声音大了一些:“民女赵倪,求见郡主。”
又是好一会儿过去了,帐外的赵倪开始沉不住气。
她就知道,云瓷这次半夜召她过来,十有八九又是来找茬的,下人来告知她云瓷要见她时,她心里就咯噔一下,想着定是自己的计划被她怀疑了,这番过来,定是没有好果子吃。
透过帐子,赵倪依稀可见里面美人榻上悠哉悠哉的人影,她咬咬牙,再次提高了一些音量:“民女赵倪,求见郡主。”
“进来。”里面终于传出一个淡漠的女声。
她掀开帐布进去,果然见云瓷坐靠在美人榻上,垂着眸子,慢条斯理的给左手上药。
赵倪目光往她手背的伤口上一顿,敛下眼,行了一礼,温顺道:“民女赵倪,拜见郡主。”
“赵小姐,本郡主派去宣你的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云瓷慢吞吞的将药粉抹匀,盖上瓶塞,幽幽的道。
“那位公公让民女在一盏茶内来郡主帐内。”赵倪低眉不动声色的道。
云瓷无声的笑了笑,“赵小姐这一盏茶,可是让本郡主好等啊。”
“民女知罪,请郡主责罚。”赵倪依然低眉顺眼,温和得滴水不漏。
心里却憋屈得紧。
分明是她早早等在帐外,云瓷却视若无睹,有意为难她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小姐认错是这么认的吗?”云瓷轻挑眼帘,看向站在面前,姿态卑微的女子,脸上慢条斯理的表情化为似笑非笑,“你既然自称民女,见了本郡主却不曾跪过,莫不是对本郡主有什么不满之处?”
赵倪敛下的目光一紧,杏仁眼中一抹怨毒闪过,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抓住裙侧,收紧、收紧,收得指节泛白,然后在云瓷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身子缓缓低下去,跪在地上,温顺的道:“民女知罪。”
云瓷唇角一翘,勾起一尾冷笑的弧度。
她向来知道,赵倪极能忍,人前温柔得像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小白兔,任欺任骂,永远都是一副无害的模样。
“无妨。”云瓷温和的道,“这次找赵小姐来,本郡主只是想跟你诉诉苦。”
“诺,”她把受伤的那只手缓缓往前一伸,“方才本郡主在山林中摔了一跤,竟然在地上发现老鼠夹子,赵小姐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民女不知。”赵倪温顺的跪在地上。
“可本郡主觉得,那些老鼠夹子很有可能是赵小姐放的。”云瓷慢吞吞的道。
赵倪终于抬眼,满脸惊愕和委屈,“郡主明鉴,民女绝对不敢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说着,她那双杏仁眼里,便浸满了眼泪,泫然欲泣。
“在女人面前哭不是很明智的举动。”云瓷慢吞吞的从美人榻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本郡主平生最讨厌你这种娇滴滴的女子。”
赵倪低泣着,心里的怨毒越来越深,她在来之前已经让人去请了景柠,估计他人现在就在来的路上了。
贱人,你就尽情的欺辱我,一会儿让景柠看见,我便看你如何收场!
正想着,下巴却被云瓷强硬的抬起,之间云瓷冷笑道:“你给我听着,就是你伺意迫害本郡主,不是你,也是你。”
“郡主这是要民女当替罪羊吗?!”赵倪悲愤的道,眼泪掉得更凶。
“赵小姐说得好像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一样。”云瓷冷笑:“本郡主不管这事儿跟你有没有关系,你只需承认便好。”
赵倪对云瓷如此坦白的言行不敢相信,悲凉道:“郡主竟然想要以势压人?!难道只因为你身份尊贵,便可以把别人的命当成儿戏吗?!”
“你说对了。”云瓷唇边的冷笑显得有些张狂,五指突然扼住赵倪的脖子,猛地收紧。
她凑近赵倪,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显得很愉悦,“本郡主就是以势压人,就是把你的命当成儿戏,赵倪,你若是有一天站在比本郡主高的台阶上,再来跟本郡主叫嚣,我也让你任打任骂,所以现在,本郡主就是要踩着你,让你永远也爬不到本郡主头上去。”
她纤细的手指不断的收拢,赵倪的脸慢慢红成了猪肝色,她拼命的挣扎着,可一时竟用不上力气,只能扒着云瓷的手,想要缓解窒息。
看着云瓷肆意张狂的脸,赵倪眼里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可抑制的恐惧,她还不想死,不想死!
“长宁!你在做什么?!”这时,景柠才姗姗来迟,看到眼前的一幕,惊愕之后,皱眉低喝道。
他怎么回来?!
云瓷心里咯噔一下,松了手,看向跪在地上满脸通红不断喘息咳嗽的赵倪,心里更冷。
自己竟然又被这个女人摆了一道,果然是个扮猪吃虎的贱人。
“王爷、王爷救我!”赵倪缓过气来后,跌撞着几步躲到景柠身后,哀戚道:“郡主要杀我,王爷救救我…”
“怎么回事?”景柠皱眉,目光却看向云瓷,似乎在等她解释。
云瓷依然冷着脸,看了一眼躲在景柠身后的赵倪,转身坐回美人榻,凉笑一声:“便是你看到的那样。”
见她不欲解释,反而冷淡得陌生,景柠眉头皱得更深。
他看了一眼身后哭得梨花带雨,明显还没有缓过惊吓的赵倪,平淡道:“你先回去。”
赵倪点点头,抽泣着道:“谢王爷搭救。”
虽不甘心就这样走了让他们独处,可这是景柠的吩咐,她不敢多言,只好离开。
营帐里就剩景柠和云瓷两人,她依然冷着脸,别开眼,气氛显得很僵。
“为何。”他远远的看着她,平淡简洁的开口,等着她解释。
云瓷冷脸,“没有为何,王爷若是想要质问我,长宁以为,区区一个五品郎中的女儿,我就算杀了她,也无伤大雅。”
这种时候,她若是急于解释,反而牵扯不清,只有这般欲擒故纵,她才有把握让景柠对她的“解释”深信不疑。
果然,景柠走到她身前,低眸看着坐在美人榻上冷着脸的女子,“抬头。”
云瓷别过脸,没有理他。
下一秒,下巴被一只大手钳住,将她强硬的扳过来,与他对视。
“为何,本王听你解释。”他幽深的黑瞳看着她,钳住她下巴的手力道并不重。
眼中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原本的冷淡悄然崩塌,那双灵动的眼睛里迅速溢出泪水,她扁着嘴,哽咽的道:“因为嫉妒。”
景柠冷硬的剑眉轻微一动,“说下去。”
“凭什么她可以送景柠哥哥玉佩,还可以正大光明的坐在你身边?!景柠哥哥身边只能坐云儿!”云瓷气愤的道,眼泪脱了缰似的滑落下来。
“本王何时让她坐在身边了?”景柠皱眉道,一时觉得那滑落到他手上的眼泪似乎有些灼人,竟是烫到他心底去了。
“国猎宴上…”云瓷委屈的道。
景柠一怔。
他以为国猎宴上,她全程关注的都是景桓,却原来,她是在跟他堵气?
一向冷淡的唇边不自觉的有了一抹浅淡到虚无的弧度,他声音柔了些:“日后坐在本王身边的女子何其之多,你若一个一个嫉妒过去,岂不是要气坏自己的身子?”
“可她送了景柠哥哥定情玉佩,她分明喜欢景柠哥哥!她喜欢景柠哥哥,云儿嫉妒得发狂!”云瓷娇怒道。
“长宁,本王不喜欢她。”他难得耐心的道。
“那你让云儿杀了她!”云瓷赌气道。
景柠松开钳住她的手,对她突如其来的凶狠丝毫不意外:“她父亲于本王还有用,不能杀。”
他并不讨厌她的凶狠,相反,他不希望云瓷是一个过于单纯的女子,那样会给他造成负担。
他如今步步惊险,如履薄冰,最不需要的就是女子,可既然自己已经一点点被这个女子打动,那么,他希望她不要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那景柠哥哥离她远一些!”云瓷依然气愤。
“本王没有办法离她远一些,赵辞那里,还需要本王去维护。”他很耐心的道。
云瓷气势弱了下去,只低声的哭,委屈得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女孩,她很没用底气的道:“那景柠哥哥发誓,你不会娶她…”
“好,本王不会娶她。”他唇角淡笑,只觉得此时自己冷硬多年的内心,似乎涌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来自,面前这个哭得像只小花猫的女子。
此时的景柠不会想到,很多年以后,当他迎娶那个神色柔和的窈窕的女子时,也一遍遍的回忆起她今日哭花的脸,以及这句,她没有丝毫底气的话:“景柠哥哥发誓,你不会娶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