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奶奶的话,我心里亮堂堂的,先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无助感和悲观厌世的死亡感已经荡然无存了,我想开了,想通了,觉悟了,我想反正我走的是魔窟运,且有已经面临五百年一遇的“荻人咒”诅咒,我还惧怕什么呢,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本来已经死过好几回的,死就死吧,早死早转世,说不定可以投胎到一个富贵人家。我的心情反而平静如水,我决定还是回到公婆家,公公村长可以给我安全感,公公村长是一个好资源,既然他想将我嫁出去捞回损失,我何不将计就计呢?我一反从前不下厨房的习惯,主动给我公公村长做好吃的,我对公公说,你安排我到村小学教书吧,公公望了望我说,就你?婆婆则笑得喷饭。她说,到村小学给厨房烧火还要看你行还是不行。我说烧火的职业也行。我知道村长能当家拍板村里面的人事,能安排工作的地方就是村小学和村林场,但林场在那几十里外的大山深处,天天是重活粗活的,我干不来,也不适宜,所以到村小学给老师们做饭,给学生准备午餐,那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职业。公公村长沉默半天,面露难色。我进一步说,你将我弄到村小学后,我好歹也是一个吃公家饭的人,我嫁人也有了筹码,将来能找一个好人既可以给你长脸,还可以多收一些彩礼,我对天发誓这彩礼钱全部给你和婆婆,我一分钱也不要你们的嫁妆。公公终于开口了,他说,你有这个能力?。婆婆说,不就一个烧火做饭的事嘛,能有啥学问。公公村长说,你就当民办老师吧。我找个师傅教你吧。就这样,我进村小学当上了一名民办老师。
我命运的转机从此开始。
我当了两年民办老师,由于我不耻下问,勤奋好学,敬业上进,我居然教学上有声有色,成绩斐然。就在我踌躇满志的时候,我公公村长犯上了哮喘病,不能讲话,也就是说他那村长当不了多长的时间了,公公是一个有心计的人,他将我叫到床边说,眼看村长当不成了,我命也保不住了,我走后,他们肯定要将你从村小学里排挤出来,不如来个长久之计,下个月村委会就要换届了,你不如出来当村干部,能选个村主任更好,没有选上,进村委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说,我一个女人怎么能当村干部呢?婆婆在旁边说,能当老师的人,就能当村干部,你公公就是民办老师出身呢,你听他的安排吧,不然,你的饭碗就保不住了,再说,这村干部比你在小学长远一些,万一有一天你被清退了,还得回家种田呢,这村干部呢,只要你好好干,就可以永远干下去的,别人不可能到这穷地方来当干部的,没人来抢你的饭碗。
在公公村长的运作下,我顺利地进了村委会,当上了一名村干部,由于我在小学教书的人缘关系,在全村的选举大会上大出风头,我的票数第一名。虽然我不能担任书记,但我也心满意足了。那一年年底,我的公公村长撒手就走了,留下我和婆婆两人相依为命。
就在我当村干部的第二年,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是邻村青年天水牛,我说,我不要你的彩礼,只要带上我婆婆就行,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结婚。相识后的第二星期我们俩就去乡里领了结婚证。我就一心一意地过日子。我到村里的第三年就入党了,那一年,我当上了村主任,第二年又当上了村支书。
我这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肯学习,我从来不浪费时间,只要有空就学习,机会来了,县政府要从全县村干部中录取0人转正为国家干部,我报考了,而且还考了第1名,考察后,我被录用了。我终于成为一名正式的国家干部,用我们农村的话说,我终于吃上皇粮了,我家几代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终于在我手里实现了。
由于我的为人做事,也由于我的能力,我的职务变动很快,几乎每年都要变动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好。由于我胆大泼辣,勤奋敬业,从普通干部干起,当过组织干事、计生办主任、民政助理,又被提拔为党委委员、妇联主任,还被组织部送到荻县红叶电子集团上挂经理助理一年,后来在乡换届选举中被全票通过当先为副乡长。用我自己的话说,我一个农民的女儿,没有什么背景和后台,也没有什么深厚经济基础,是组织培养了我,是人民哺育了我,所以我能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我说,真正认识自己的是在从村干部到国家干部这一角色的转换,这一年我参加了高等学校的函授考试,通过两年半的不懈努力,一个仅有初中文华程度的农村姑娘拿到了本科文凭,当我拿到红色烫金的毕业证书时,我哭了,是那随心所欲、温情万转的哭泣,又象是一种豪情万丈、放纵恣意的抒怀,我想我终于可以脱胎换骨了,成为一个文化人了。
就在我三十岁那年我终于当上了乡长。
我终于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我逃过了魔窟运。
但是,我是否躲过了那个“荻人咒”呢?我不得而知。
桑塔纳在蜿蜒的山路上飞驰,司机小柰感觉到我正在同车里的副书记卢荟、纪委书记马先蒿讨论黄栌的风流韵事,就悄悄地关掉了VCD播放机。
黄栌是乡党委书记,蓣山乡的一把手,上星期就到地区行政学校青年干部培训班学习去了。
“那女孩子是个什么样的?”坐在司机傍边的我扭转头向后排问道。
“哪里是个什么女孩子,一个大娘,有两个孩子。”卢荟兴奋起来了,他大幅度的摇晃着身子,极力地想掩盖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说,“还是个卖豆腐的。啊,啊,叫马什么的?”他用手拍了拍身边的马先蒿的大腿,又扭转头说,“听说是你的本家,——我只知道浑名叫天仙藤。”
“论辈派,还是我远房的一个侄女。”纪委书记马先蒿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似地说,“不过,我们多年来没有什么来往,只是出了这事后我们才认识,见了面也只是打个招呼。”然后装出一副与已无关的样子表现出热情地参与这场讨论。
“我就不懂一个堂堂的书记,又是一个大学生,怎么看上一个开豆腐铺子的!”我说,“真是无稽之谈。”
——显而易见,初来乍到的我还不知道这个乡里的水有多深!
“你知道呢,黄书记驻点村就是能仁寺村,天仙藤开的豆腐铺子就在村支书麦门赐家隔壁,黄书记最爱吃豆腐。”卢荟说,“话又说回来,天仙藤的确做得一手好豆腐,像她的人一样水灵灵的,花色多,品种全,又是祖传的绝活,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呀,中央首长到荻县来,县里总要请她出山做出许多绝迹的豆腐皮子呢。”
“是呀,她家祖传许多绝迹的豆腐配方,比如说神仙豆腐、观音豆腐、磨芋豆腐、父子豆腐。”马先蒿附和着说,“当年她爹爹是个土匪,跑到国外去了。”
“这能说明问题吗?”我用略含讥讽的口气说,“档次和口味也太低了一点吧。”
副书记和纪委书记都接不上话了,心里没底气,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档次和口味,默不作声,只有车轮子在沙路上摩擦的滋滋声。
过了好久,我说,今天叫你们同我一道到能仁寺村并不是说代表书记去看天仙藤,我们是去打火的。
卢荟和马先蒿立即斗志高昂,振作精神,竖起耳朵,做出很认真听的样子。
她到组织部告状告我们的黄书记去了。我说,天仙藤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昨天到黄书记家里敲诈了一笔钱。
“啊呀,有这事!”后座的两位书记异口同声地感叹着。
“哪能给?”司机小柰忍不住插嘴问道。
“好好的开你的车。”我并没有理会他,说,“你们说,我们今天见了面该怎么样说,能做好天仙藤的工作吗?”
“这女人仗着自己有一点姿色,也太猖狂了,太嚣张了,”卢荟大声疾呼,甚至于有点义愤填膺了,“上次她男人到乡政府院子里闹事,将办公室的玻璃都砸碎了,我将这事压下去了。晚上黄书记让我到天仙藤家里还做过工作,她男人答应得好好的,不再闹事,怎么又变了卦?”
“这事是怎么发现的?”
“听说是去年秋天,能仁寺的几个女人坐在街上晒太阳,一个女人说,我搞的男人是一个民兵连长,另一个女人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搞的男人是是万元户,天仙藤对她们的话很生气很反感,驳斥她们且很自豪地说,你们那点小把戏算什么!我搞了乡里的皇帝。”司机小柰抢着说,
“嗯,嗝你娘的么事气?”马先蒿骂道,“你,好像你在现场看到似的,越说越真。”
“人人都有丑,不露是高手哇!”卢荟感慨地说,“黄书记还好年轻啊,地区组织部跟踪的后备干部,听说换届时就要进县委常委,这样一折腾,不就又泡汤了么。”
“是啊,我们要做的工作的目的就是让这女人的男人别再上县里闹事了。”我脱口而出,说话时不禁思想开了小差,我想起了我在万亩竹海景区的一个相好的——
说起来有些可笑也有些传奇色彩,小时候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他居然是一个铁匠,名字也很古怪就叫铁锤,劲特别的大,一拳头可以打死一头牛。他后来当兵去了,他那一米八的块头浑身上下的一堆堆肉圪塔看了就让人心跳动不止,跟他在一起,好像自信心特别的强,无论做什么事都干劲十足。
我一想起他来我就脸红,情不自禁地掏出手帕假装擦拭汗水。其实,今天并不那么热火朝天。
“听说,这女人本来不想闹事,家里家外从来就是她当家说了算,无奈这事让丈夫知道了,也是身不由已啊。”
“总而言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同这个女人搞皮绊。”
“我的意思是说,要搞,就搞高档次的哟?”
车内大家都笑了。受组织上的委托,我带着乡里的两位副书记今天就是去解决这样一件特殊的事,虽然从前当妇联主任时经常处理这样的事,已经是轻车熟路、胸有成竹了,但今天不同于以前,这是涉及到乡党委书记的,一不小心就不是一个作风问题,也不是一个经济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了。这黄栌是从县委办公室下派的青年干部,是组织部定点跟踪的重点培养对象,来蓣山乡三年了从上到下口碑很好,处事果断,办事扎实,清正廉洁,联系群众,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一点点小事影响了他,早就是副县级的干部了。我想,书记看中了的人,我今天一定要见识,见识。
说着说着,就不知不觉地到了能仁寺村,村支书麦门赐、村主任秦名羊还有办事处的两位国家干部早早的等在村口了,看到我们一行后就一脸的笑逐颜开,纷纷上前喊道:乡长来了啊!卢书记来了啊!马书记来了啊!吃饭了吧!饿不饿?渴不渴?
小柰则在一棵大荫树底下停车了,一行人就向天仙藤的豆腐铺子走去,我边走边简单扼要地部署了谈话的内容方式要求达到什么样的一个效果,大家都是老农村了,所以不必细说了。
走近豆腐铺,村支书麦门赐说,到我家里坐坐再说,卢荟打断了他的话说,先到天仙藤家坐坐。
【作者***】:能仁寺的几个女人坐在街上晒太阳,一个女人说,我搞的男人是一个民兵连长,另一个女人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搞的男人是是万元户,天仙藤对她们的话很生气很反感,驳斥她们且很自豪地说,你们那点小把戏算什么!我搞了乡里的皇帝。(未完待续)